十月末的金灿阳光洒在地上，后厨的灰土地上，狼犬大富闲适地蜷缩在那里。将头搁在自己的爪子上，晒着太阳，懒懒地瘫在那里。
飞檐廊下缀着的占风铎的鱼状木片随风撞击，发出轻灵的响动。
我站在后厨门前，朝着新来帮忙的师侄吩咐，“将那些柴火劈了之后垒到拆房里头，仔细手。”
“喏，小师叔。”师侄应了声，相当乖巧地去劈柴了。
我站在那里，看向陪着师侄过来的七师兄。
南宫慕合离开了，就在之前那夜里那段不算暴露的见面之后。
他消失无踪了。
因为是大师兄接进来的人，当然这个事情被告知到了他那里，但是大师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既然大师兄都不在意，那么一个小徒弟吃不了苦或者因为别的事情偷跑出去在四方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韩义”的失踪情况就这么自然地被掩饰了起来，并没有闹出什么太过突然的动静。
算来算去，也就七师兄对“韩义”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迟缓的小师侄的失踪有些感慨，这两日总绕着我问，“你说他为什么要跑呢？”
“谁知道，可能觉得这地方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吧。”我眼皮都懒得抬，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头灶上蒸着米饭，炊烟袅袅，白烟弥漫的倒像是个仙境，我蹲下往灶堂里添柴火。七师兄自觉地帮忙拉风箱，灶间的火势旺了起来。
等胖厨娘提着杀好的几只鸡进来的时候，满屋子已经都是呛人的烟尘气了。至于我和七师兄，早受不了这乌烟瘴气逃离了后厨房。
最后结果，灶上的米饭蒸糊了。
于是，我再度和七师兄一起受到了责罚。
祖师祠堂那种地方，因为出过走水时间，就没有人要我们去了，这会子就将我和七师兄调去了后山。
十月末的夜里，蚊虫都成堆袭来。我被咬的全身发痒，一边拍着蚊虫，一边拿眼角去斜七师兄，“都是你的错。”
“饭是你煮的，怎么成了我的不是。”七师兄也一面拍着蚊子，一面与我互相推锅。
“你好端端地拉什么风箱？”
“你好端端加什么柴火？”
这话听着倒像是我的不是，我被堵得半晌说不出来什么，只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你开心就好。”
七师兄闻言，倒是敛了神色，一时间我两就没再吱声，就剩了那些蚊虫在耳畔嗡嗡吵闹盘旋。
天际明月煌煌，耳畔蚊虫嗡嗡，再有拂面的秋末凉风，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七师兄伸了衣袖给我，“喏，擦擦吧。”
“有什么好擦的。”我扭过头。
“承旨大人已经到了这即墨镇。”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把拖过他的袖子，不管不顾，扯了往鼻子上凑。
听着我擤鼻涕的声音，七师兄嫌弃地皱了眉，“你怎么这样啊？”
“不是你让我擦得？”我回眸瞪他。
“我只说叫你擦眼泪……”七师兄有些悻悻的样子。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我没什么眼泪要擦得。”
这不是早都已经明白的事情嘛，在我彼时从帝都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这辈子我与尚忆知都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至于这所有一切的事件的始作俑者，大师兄。
他在当天夜晚南宫慕合离开之后就自在师父面前跪了下来，“我对不起师门，对不起师弟们，也对不起小师妹。更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合该是自行了断才是。”泣不成声地说到这里，大师兄便抬了手掌要往自己天灵盖打去。
我正站在旁边，也算反应迅速了，可是在我扑过去抱住师兄前，师父已经箭步过来打断了大师兄预备自戕的动作。
叹了口气，他老人家摇了摇头，“够了，这桩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职责。”
看着师父的神色，我也不管不顾地跟着跪了下去。
师父瞥了我一眼，倒是有些意外，“染丫头，你这又是做什么？”
“天下第一庄……”
我终归还是想要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承继自那个血脉。
师父在月色下凝望了我半晌，长出了口气，“也罢，这桩事到了这个时候怕也是瞒不住了。”
说着，师父就自往祖师祠堂走。
我和大师兄面面相觑，缓了缓也自跟着站了起来进了祖师祠堂。
那两盏油灯的一盏已经在方才的一阵穿堂风里熄灭了，另一盏此时正在风中挣扎，纠缠的火焰在灯油里翻腾，瞬间燎原，散发出了极致的光亮。
师父站在这团火光里，那张脸庞在明暗飘忽的灯火里更似鬼魅般骇人。
我想若是换做旁人那时候乍然望见这么一张脸，怕不是得立马就厥过去了。
自然，我和大师兄已然习惯了这么张脸庞，倒是没有过分的恐惧。
此时，供在那案上的神牌依旧罩在红布里。
师父他老人家循着礼仪双手交叠举至齐眉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大礼，见状，我和大师兄自然也跟着跪下行礼。
随即，师父上前念叨了一番，跟着将那神牌上的红布给除了下来。
当然实际上我早已知道这块神牌供奉的是何人了，只是我不确定大师兄是否知晓。
不过接下来，从看到神牌上那个人名后大师兄平和的神色我就明白，他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途径，但是他也一早就知道了祠堂内供奉的这位师叔祖的真实身份。
昔年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韩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