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更深露重。
天气本就寒凉,虽然勉强找到了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破屋,但是细密的雨雾充斥在空气里,弥漫其间的充沛水汽益发增添了入骨的寒意。
送了大富离开前往尚府求救之后我心下却隐隐开始不安起来,毕竟,大富打小就不是被专门训练过去寻求帮助这种事的。但是这回,我就这么病急乱投医地使了它去求助会不会反弄巧成拙?!
迎着残垣断壁外苍茫的雨雾,我开始生出了懊恼之意,看向了身边那只像二皮的大黄狗。它此时正安稳地将头搁在前爪上,蜷成一团卧在我脚边,并没有对眼前的一切有什么旁的反应状态。
我想,本来大富也应当像它那样,当一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想躺就躺想走就走的狼犬。结果,却被我强逼去做它此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首先,大富外貌上与一般土狗实在不太相像,便是很容易被人误认成狼从而遭到攻击。
即便这样的夜色下它没有被误认为狼也还是会发生另外情况的,比方那叫做南宫慕合的扫帚精和徐浒都是认得这只狼犬的。本来我觉着自己这回自乐坊中翻出来的行径整个就顺利得不可思议,除却我自己的身体之外并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意外的情况发生。
按说以我往常的经验来看,我身上不出问题反而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样自然叫人越想越觉得惊恐。
其次,以大富的性格来看,真遇到什么危险,它并不一定来不及逃避。
思前想后我真益发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就怕大富这一去不回,但是却更怕它回头就带上批人回来。
前者固然扎心,但后者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发生的事情。
于是,我决定先行转移位置找个不太能叫人发觉的地方先行躲藏起来,以防大富真的回头被利用带人回来。
若是换做往日,我随便上个房梁猫着也就是了。但是现实叫人沮丧,我这会子根本不能提气,要想上房也就只能靠着最原始的方式,爬到旁侧坍塌的墙体上再寻牢靠处蹬上去。
结果未曾想这头我正手脚并用地爬着墙,甚至还没来得及寻到个牢靠的踏脚处就听到了遥遥传来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出现了?
心下一急我也顾不上自己暂且不能使用内力这个现实情况了,一提气就沿了破败的墙体蹿上了屋檐。落到碎瓦片上的瞬间,全身就被夜里细密的雨雾浸湿,我全身发抖,却并不是因为气温低、雨水密,只是为眼前意外看到的那幕。
一列铁甲的兵士,自前方道路上小跑疾行。没有人举火把,但是在这朦胧的月色下却能看到他们手中兵刃的刀锋和身上铁甲护具泛起的泠泠寒光。
此前,我虽然也因为即墨镇茶寮的意外背上人命官司被通缉。但即便那时候满城追捕我们的官差也左不过是一二十人的规模,并且那时候他们的搜捕也算是全城皆知,毫无任何限制,举着火把行动自如。
可眼下这幕情况,这前后看不到尾的长龙却和那时候截然不同了。
没人举火把,所有人都是一声不吭地隐秘行进着。
看着架势很显然,他们并不是冲我来的。
因为眼下,我是从乐坊中逃出来的。即便有追兵也只可能是月华门派出来的人。即便他门下真有这么多门人教众,但是也绝对不可能派出这么多过来。毕竟这里是天朝上国,即墨镇也不似彼时夜丰镇属于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边陲之地,虽说只以镇命名但事实上却是一方的郡集所在。即便不是军事重地,但毕竟也是兼了水路通网的核心之所在,当是与端阳郡这种地方同等要紧。
现下里军队出动,当然是受了帝君的调度。
看着这列望不到头尾的队伍在没有火把照明的情况下匆匆往城门的方向疾行,我心下突然想到了天下第一庄的过往。
夜半时分的重兵围困,借口通敌卖国的剿灭。
三十七口,无一幸免。
彼时,这样的结局起始为的不过是帝君想要长生不老的念头,《云舒卷》。从而,不惜戕害忠良。
现如今,因为南宫慕合刻意的宣扬,江湖人尽皆知,这卷奇书重现江湖。
所以,才有我被皇城司带走这样的情况出现。
归根究底,还是帝君的贪欲使然。
那时候是尚忆知救了我,他答应娶了公主。
可我并没有想通,不,或许是我那时候压根就想不到这点,即便是当科状元娶了公主帝君却又缘何会放过我呢?
此时站在屋檐上眺望着那群沉默的前行队列,我心下涌起了极端的恐惧。
师门——
顾不上再想大富,也管不了我右腿的伤。我提气掠踏过屋檐,与队伍保持了平行的态势往即墨镇的城门位置飞身过去。
雨雾在月色映照下仿似细密的烟尘,朝我扑面涌来。
我来不及伸手去擦,甚至连带什么穴位倒冲咳血胸痛都不再觉得什么了,此时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确认这队列将前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