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记得,那年不过是八九岁上下,被我爹爹就那么丢在了师门之中。虽然那时候师父也会拿糖葫芦哄我,但是由于我恐惧师父他老人家那张鬼斧神工的脸,每每都会唬得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即便后头我还是鼓起了勇气从他手里取走哄我的糖葫芦,但拿归拿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畏惧躲闪他的接近。
想来师父也是被我那见他像见鬼的嚎哭方式真正是惊到了,自此心生激流勇退之意,再不收弟子了。
我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成了他老人家最后的关门弟子,还是女的。
除却胖厨娘和后院那些当做吃食的动物外,作为四方阁里唯一的女性,我自当有不少其他师兄都没有的优待。
比方说在每日的练功课上,即便日头毒辣说定了要站一小时的木桩我那些师兄也是没办法逃避的,不过我就不同了。即便那时候我入师门也不过年余,甚至还没有练成后头那样的脸皮和习性,那时候因为师父看我在内功心法上颇有建树,是以便卯足了劲要讲毕生所学都教予我,亲自带了我修习外功。
可是我那时候就已经显露了贪吃躲懒的习性,举凡扎马步蹲梅花桩都是要我命的练习方式。那会,我对师父外貌也没这么畏惧了, 便是发觉每每练习只要我一哭他老人家就会心软。久而久之,我自然学的各种蹬鼻子上脸,越到后头连哭都不哭了,只消皱着脸摆出个难过表情同他说我腹痛、牙痛、头痛,甚至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师父便会叹了气,不再做要求,甚至转头就负手离开了。
于是,我就会自动自发地结束了练习,不待吩咐地回去休息了。
时间一久师父这头发觉自己管不了我后,这才寻了大师兄来全权接受。
实际上,大师兄那时也不过二十郎当岁的样子,并不是多么老成的年纪。
甚至他的年纪也并没有比我二师兄和三师兄两人长,毕竟是尚在襁褓就被送上师门的,先天优势无法打败。当然,他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缘故占了大师兄这个伪名头,在实际四方阁内事务处理 和协助师父这些行为上,还是端的起掌门师兄的架子的。
不过,因为四方阁不参与武林大会这等,因此不管大师兄如何少小年纪就功夫高超都不会有机会江湖扬名。
事实上,这点也与我爹爹自述的送我进师门的初衷不符。
四方阁在江湖门派间实在是排不上什么牌面的,不管我如何练习终归也没有什么江湖成名的机会。我成不了女侠,也不愿成为女侠。
我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尚忆知,所有人都看好他是状元及第,我自当也这么认为。后头他上京赴考,我却怕他会被京城的小娘子迷惑了去,这才生了心眼要去追他。
结果没成想,那会师门后山发生了灵草的偷盗意外。
七师兄和我那时候还因为偷盗后厨兔子的事情被大师兄责罚,他“倒霉”的独自看守后山,结果被扫帚星暗器袭击受伤。在离开师门寻医问药之前,七师兄特意过来寻了我道别。
这件事,就直接促使我依葫芦画瓢也跟着偷跑出了师门。
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话本子上都不一定能寻到的走向。
原来天下第一庄的覆灭是《云舒卷》,后山遭袭也是《云舒卷》,我和那少年模様的人巧遇最终还是《云舒卷》。
三个字,一本奇书,因为据传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所以招致了俩年来武林朝廷的双重追杀。
故事其实起源于近百年前,寺庙里供奉的不知来处的神秘书卷。
苍茫的雨雾下,我胸腔间那股子撕裂般的疼痛益发强烈,喉间弥漫的腥甜之意也越甚,再也压不住那股子欲呕的冲动。
我擦了下唇边溢出的那抹血色,并没有想过减缓脚下飞掠的速度。
因为右腿受伤缘故,如果不靠内力提气的话,我的行动根本到不了这个程度。
乘着雨夜里,那群队列中的兵士也并没有什么人抬头去看,俱都垂首眯眼只顾了眼前那一亩三分地的露面,倒是极大方便了我在墙头枝头借道疾行。不过即便暂时没人抬头,但是我也相当小心,尽量选了背光处去走动。
毕竟天上还挂了月亮,虽然笼在雨雾中,但在那朦胧的月色下若是有人不慎抬头,还是有相当可能性会发现屋檐墙头的我的。
不说现在我情况有异,即便我毫发无伤也断然没有这个腿脚功夫。
因为这近十年来我在师门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个正经的女侠,故此也就压根没有好好练过外功。一路都是插科打诨偷懒躲避,就算后头师父狠心将我交给了大师兄,但他也不过面上凶残,实际在偷兔子那桩事上以外也并没有真正与我计较过。
虽然因为这样的偏向和护短让我在过去的年月里过得十分舒心,可却是也就是这样的境遇致使我如今在这种时候就格外懊恼不迭。
没有任何能力,却又带着一身伤,我简直就是个废物。
再抹了把唇边溢出的血色,我决定这回定是要弄明白,这群队列的人究竟是去往何处的。
不管如何,四方阁是我的家,师父和师兄亦是我除了爹爹之外最亲近的人。
我足可以面对那天下第一庄的血案置身事外的唏嘘,但是我却不能接受四方阁会有可能步上韩家后尘这样一丁点的可能性。
我是怕死的,也是怕疼的,从来也没有那股子劫富济贫,救济苍生的念头和勇气,我只是单纯的惧怕失去师父和师兄们,失去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