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南宫慕合在密林里遇到了皇城司的追兵,来人对我来讲倒不算陌生,是在早些时日里前往大理寺监室将我带走秘密审讯的那位周姓佥事大人。许是这次的案子特殊,他并没有穿着此前我见过的那身锦衣。身上的长衫也是在林中翻腾久了,有些破烂,不过这样的外型倒是不影响他阴鸷的气度。
如同之前我所料想的,他的目标有且只有我一个。全程都未曾向南宫慕合多看过一眼,只仿似那阴冷的毒蛇,牢牢将我盯着。
我迎着那两道视线禁不住背上竖起了汗毛,亦觉得涔涔冷汗顺着额际滑落。
仿佛是径自觉得眼下火候差不多了,那位周佥事朝我动了手。一脚踏地借力之后就飞身往我的方向过来,看着那决绝的身份招式,纵使我一贯自负轻功身法不错却也禁不住吓出冷汗来。
此人端看这身法便是与师父他老人家都不遑多让,我这头也就堪堪能够闪避。不过最终还没有等他靠近我身边,已经被南宫慕合出手阻止了。
九节鞭破空之声乍起,重重一鞭子甩落激起了满地的灰土尘埃,激飞的落叶枯枝瞬间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撕碎,飞花般扬起。
南宫慕合的九节鞭在月色下似游动巨龙,盘旋在他掌间犹如活物,自是指哪往哪里飞窜,击落之处草木纷落,气势非常。看着他们交手过两招我意识到这人要么是路上慌乱丢了兵器,要么就是想来周佥事并不欲会遇到南宫慕合这号人,所以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甚至在南宫慕合密不透风的九节鞭攻势之下姓周的很快就因为手空拳的堪堪只有抵挡之力,落了下风。便是毫无反攻可能,只能一径狼狈去躲。很快那漏洞百出的防守之势就被南宫慕合的九节鞭攻破,看不出他手上如何使力,只道是那条九节鞭裹住了皇城司那位周佥事的臂膀。随后便是听得布帛皮肉撕裂的声音,血珠子顺着九节鞭撕走的衣服破口一道飞洒出去。空气里立时涌起了浓郁的血腥味味,我怀里的大富本来已经被安抚,许是嗅到了这特殊气味,禁不住扬了脖子狼嚎起来。
它这般一叫,密林里却似回应般断续亦有旁的狼嚎而起。
这样的阵仗自然很快将这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皇城司此番必然是投了不少追兵过来,首要目标自当是我。
这位周佥事便是想来就一路紧随过来,起先就没有把南宫慕合放在眼里。于是大意之下正是吃了大亏,好容易避开那次杀机逃出升天,但他半截手臂早已血流如注。看上去应当是失去了战斗力,可是面对这样的状况南宫慕合掌中那柄九节鞭的杀意却依旧没有减淡。
我不清楚是月华门的人不懂这所谓江湖道义,还是他本性如此。总之,南宫慕合并没有放松朝那姓周的攻击。后者则因为重伤了一边手臂,不光是格挡还是退却的脚步都变得迟缓又狼狈。
不过想来他也确实是个高手,便是在这等紧迫之下依旧能避开好几次重击。我这头见状,当下放下大富嘱托之后也拔了短剑加入战局。
我想当下的情况应当是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的,趁你病要你命才是紧要的退敌之策。况且这皇城司的人也算不得江湖人士,我同他也犯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门派约定。
特别是,师父已经不在了。
眼眶泛热,我握着那把短剑起了真正的杀心。
本来他应付扫帚星就很困难,再有我加入战局自当是苦不堪言。但是我想他应当还是要庆幸的,因为我本身外功不高,所以四舍五入之后我的帮忙着实也比大富强不了多少。每次虽然是看着他命门进攻,最后却连他皮毛都挨不到,只能割开他的衣袖之类。
不过,我们这里的这通打斗发出的动静和起先大富的狼嚎还是很快就引起了周遭大活人的注意。
在不远处宿营地的徐浒和我七师兄首当其冲地循声冲了过来。徐浒本身并不是打手这种人,所以看着我们三人缠斗也没有加入的意思。七师兄倒是蠢蠢欲动的架势,不过看在那个对手受了重伤,自诩名门正派的七师兄也是因着这回伤口没有好利索的缘故倒是压制了自己没有动上手。
不过很快,战局又引来了新的人员加入。
皇城司的一干官兵禁军,显然也是在林子里转悠了许久,冲出来的时候也各个都是副邋遢样貌,乍一看却也和我七师兄及徐浒那般胡子拉碴的足可以扮个猛张飞。
不过这么群衣衫褴褛的人一道冲过来,那样的阵势总叫人觉得胆寒。七师兄和徐浒这头也不得不捋袖子加入了战局,大富更是一早就开始往人群里飞扑。
狼犬的野性血统在这种月夜下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一改在我面前仿佛家犬那般乖巧的憨厚模样,眼露凶恶之光,露出獠牙,狠狠得一口往敌人咽喉处咬去。
我没有分神再去恐惧它杀人这桩事,这么多的日子和经历之后,我想大富是不是会杀人并不是多紧要的事情。现在的情况,悉数都是为了自保。
皇城司和这位周佥事的目标是我,他们要将我带走,为了这件事不发生,我能做的自然就算各种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皇城司奉的当然是帝君之命,想来这群人目标不达自然也是不死不休。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这最原始森林里的准则。
野蛮暴力,王者才能做主。
我不想被带走,我必须要先自保才能再去讲究礼仪道德。
七师兄自然也是不想我被带走的,徐浒纯粹是属于凑热闹那种。至于南宫慕合,我其实并不懂以他那般冷血又喜好明哲保身的人怎么会甘愿主动介入官府对我的抓捕。
更遑论其实我眼下早已被证明了根本不是天下第一庄的韩家后人,于他自当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况且先头亦有他不愿意助我去大狱救人的事情,我才会放火结果意外烧了乐坊这档子奇事,后头他如此这般的转换快速确是叫人想不通的。
可是千回百转的思绪在这当下也不是适合展开的好时机,眼下情况来看我们势必要先远离这群追兵。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佥事这一官职的大小,但是很显然姓周的这位佥事便是皇城司追兵的首领,众人俱都是看他脸色和指令来行事。
不过因为此前轻敌还不知道是不是技不如人的缘故,总之他被南宫慕合重伤了。失去一条手臂之后,战斗力当然弱势不少,再有我加入之后多少也是能造成些捣乱并伤害的。于是,这位周姓的禁军就在几名守卫的护送下退却了。如此重要战抖力失去之后,剩下的皇城司禁军官差也基本是乌合之众了。
月光烁烁,夜风瑟瑟。扑面的除了冬夜寒意还有血腥气息,人的哀嚎声与枝叶摇摆的动静汇成了末世挽歌。
皇城司的人死伤已经过半,终于不再强求,开始退却。地上留了不下七具尸首,间或还有两个犹自喘气不过多时也自闭了气去。
在那人抱着手臂退离战场之后,扫帚星一柄九节鞭甩过仿似索命恶鬼,血色飞溅。大富龇着染血的獠牙,站在南宫慕合旁侧,沐浴在银辉月华下显得同样可怖却又可靠。
我看着那幕场景,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是毫无防备的,就这么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