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予怀出现在叶府正厅的时候,柳安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予怀带着那包裹朝前走去,却不想人才刚到柳安身边,他已经率先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包裹,丢给了不远处一个小丫头,口中还不忘喊着:
“给你家小姐送房里去。”
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将叶予怀推出门去,这小丫头还真有意思,企图将送出去的东西再送还给他,也不想想他柳安柳少爷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美了,刚才弗一出现在门口,他还真有些睁不开眼呢!
走出叶府大门,叶予怀刚想抗议,抬头却见东边一轮圆月正挂在天上,满天星斗仿佛一双双眼睛看着她,口中想要说的责备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况且仔细一想,她也没有半点理由去责备一个好心好意送自己礼物的人吧!
于是便任凭柳安带着自己往前走去,转瞬便淹没在人群中。
“我说小丫头,你这身裙子衬不出你的气质啊,不如哪天来我店里,我给你配一身吧!”
叶予怀自然是听惯了他的嘲弄,也不当真,只不过按照以往反唇相讥是一定不能少的:
“那是自然,我叶予怀什么时候能入得了你柳公子的法眼了!”
“哈哈哈!”
这丫头,不仅长得越来越美,连嘴都越来越狠了,说起话来当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府里那些个在他面前拼命夸他家小姐懂事的人是怎么回事,看来她为了哄骗这些个下人花了不少时间跟精力啊。
柳安不知道,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叶予怀才刻意将一肚子心事都藏了起来,那些心事压着她,将原本活泼好动的她吞了个一干二净,剩下一个乖巧懂事谦和的叶家小姐,怪不得人见人夸奖了。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往前走,柳安一手护着叶予怀,一手扇着折扇,引来叶予怀一阵阵唏嘘,这人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他那把描金折扇,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开开合合跟他的嘴巴一样,闭都闭不上。
“对了予怀,你家那位在宫里的哥哥,可回来了?”
柳安不提叶予卿还好,一提叶予卿,叶予怀脸上那点笑容便几乎荡然无存,刚才出门的时候还想着上一次认真逛庙会似乎是跟哥哥一起,他们原本已经有裂缝的兄妹情好不容易因为一个镯子有了好转,却不想他后来没几年便进了宫,而这六年以来几乎都没怎么回过家,即使回家也多数与她没有任何交集。
手上那只绿色玉镯又开始像个烫手山芋似的搅得她心里不能安生,当时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此时此刻看来倒像个不能实现的笑话,而最让人可恨的是,她偏偏不愿意摘下来!
“还没回来。”
不满归不满,这事跟柳安也没有关系,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气撒在他头上,所幸他并没有留意她脸上的表情,叶予怀调整好心态,又补充了一句:
“一年难得回来一趟,大概是因为公务繁忙,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哎呀,这不是听说叶府两大宝嘛,公子武功卓绝,小小年纪便当了校尉,这叶家小姐嘛,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听说不知道多少古云城公子少爷们等着上门提亲呢!”
叶予怀在心中呸了一声,别说等着上门提亲了,要不是她爹爹推说自己年纪还小,估计他们叶府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这些人不过只听说过她在外面那些个夸张的传闻而已便对她这么心心念念,但若是哪天被她们知道自己曾经的粗鲁德行,还不知道他们怎么逃窜呢!
这让她对古代的婚配制度更加失望,一个适婚少女,单凭着几张纸便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她能有纸来选择还是因为她爹是太医院院使,这要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姑娘,还没有你选择的份呢,条件好的,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就算不错了,要是条件不好,指不定给你配给什么糟老头子做第不知道多少房姨太太呢!
“诶,奇怪,予怀,你怎么不来反驳我?”
柳安一本正经得掰过叶予怀的脑袋转向自己,却只换来叶予怀一个大白眼,外加一句恶狠狠的:
“无聊!”
柳安望着兀自朝前大踏步走去的叶予怀,当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奈何自己就好这一口呢,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这丫头长大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么大啊,要是跟当年一样,他可怎么开口啊!
“这位公子,给你家娘子买个镯子吧,看看我这里的镯子,质地……”
那边厢也不知是朝谁叫卖的大婶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这边厢原本就怒气腾腾的叶予怀一听之下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把眼前这个碍眼的柳安直接踹回他老家去。
“嘿,大婶好眼力啊,不知道你这里玉镯产自哪里啊?”
柳安拉着一旁欲意继续朝前走去的叶予怀,却不想正握着她手上一直硬邦邦的镯子,稍一打量,却是个成色质地都再普通不过的货色,想她的身份就算不喜欢饰品也不至于戴这么粗糙的东西。
“我说予怀,你手上这只也换了吧,不如我送一只给你如何?”
叶予怀望着手中露在袖子外的半截手臂,还有上面那绿幽幽的一只玉镯,想起当日也是这样的场景,她笑着要叶予卿送自己一只镯子,她当时不过是想看他窘迫的表情,却不曾想一个小小的玩笑虽然让自己如了意却也让她这些年来对这只镯子耿耿于怀。
将手从柳安手中抽出,匆忙将桌子隐在袖中:
“不,不用了,我有镯子。”
她没有看到柳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却很快被惯常嬉皮笑脸的表情掩盖了过去:
“既然予怀不喜欢,那便送别的吧,你看今儿个好不容易来了庙会,一会儿送你个簪子怎样,你这人啊,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稍嫌寡淡了些,小姑娘家家自然是鲜艳点才好嘛!”
叶予怀胡乱点着头,心头思绪烦乱,眼前望出去又仿佛是六岁那年因为娘亲身体不适而只能跟着叶予卿出门逛的那次庙会,远远近近的景象便开始模糊起来,让人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如果人生能够停留在自己最中意的那几年该多好,她想一直生活在小时候,她不过是个有哥哥宠爱的小丫头,而叶予卿也不是什么皇帝的儿子,她也从来不知道他那点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兄妹,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
“小心!”
柳安一把将叶予怀护在怀里,那当街跑过的马车却一点没有歉意,上面赶车的车夫还一面骂骂咧咧:
“走路不长眼,赶着投胎啊!”
他小心查看怀中的叶予怀,好在自己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予怀,你怎么了?”
两人已经沿着主街道走了许久,眼前是一方湖泊,湖边还有几个小摊贩在卖孔明灯,也有人在卖花灯,人们总能在和平年代找到各种娱乐,以安慰曾经有过的战乱,这种和平总是能够让人心生感激之情,看着眼前几个放花灯的小孩,柳安不禁停下了脚步。
叶予怀发现自己没法往前走了,才惊觉自己被柳安拽着半条胳膊,想要挣脱却发现他今天有些与众不同,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死命拉着自己胳膊,都快将她那半条胳膊拧断了。
“柳安,你弄疼我了!”
叶予怀出声提醒,这才将她的胳膊解放了出来。
“抱歉,见你发呆一时没有留言,予怀,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叶予怀没有吱声,叶予卿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念儿不曾,爹爹娘亲那是更加不可能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哪怕那人是叶予卿自己也不可以,他们是兄妹,虽然事实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不管是现在的兄妹还是以后的皇子跟百姓,他们之间都遥远得毫无关联似的。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是被那个卖镯子的大娘勾起了不少回忆才如此。
“柳安,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柳安脚下没有动,他今天原本便有话想要对她讲,可刚才却见到了那只一味不明的镯子,原本不过是揣测,现在看她的反应却已经是七八分肯定了,那个送她镯子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看她的表情,想必已经不在身边。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退缩的机会,更何况,他柳安从来没有想过在任何事情上退缩,哪怕是感情也不!
“予怀,我有话要对你说。”
叶予怀微微皱眉,心里有预感他即将要说的话跟什么事有关,于是直觉得想要回避,却不想身体还没有转过来,便被他拉了回来。
“你这丫头这么聪明,想必这些年也感觉到了,我等了这六年,现在已经不相等了,予怀,我喜欢你,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你可愿嫁我为妻?”
叶予怀心中一块石子掉入了湖中心,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如果没有叶予卿,柳安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曾经一起嘲笑过那些个妻妾成群的富人,想必如果嫁给了他,便是得了那个一心人了,可是她心中已经有了叶予卿,除了叶予卿之外,这世上任何男人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不知道到底是何时对他的感情变得这么深沉了,只觉得那感情像是自己长了脚,一点点走向她的内心,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寸寸融进了骨头里,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年纪越大,那感情便越发沉重,等现在猛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非君不嫁四个字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对叶予卿开口的,那便深埋在心底吧!
“柳安,我……”
我没法接受你的好意,我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哥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因此这世上再也没有我想要嫁的那一个,所以我跟你之间,也就这样吧。
“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给你,也给我一些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我只想告诉你,予怀,我总是嬉皮笑脸没错,但是对你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开过任何玩笑,你如若肯嫁我,我柳安这一生一世便只有你一个妻子。”
他知道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具有不小的杀伤力,古今中外多少女人都有着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梦,叶予怀也是女人,她也不例外。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心中已经有了别人,这个一心人不是他,即使他将心都掏出来给她看了,她也不过微微一笑再将那心脏安回去罢了。
“你不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接受你,柳安,我回去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叶予怀几乎是负气往回狂奔回叶府的,而回房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出已经被送到房间的火红色狐裘,差人将它送了回去。
这世上,除了叶予卿,对她来说任何人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