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当古云城半数人都沉浸在庙会的欢欣气氛中时,皇宫里也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晚宴,皇帝陛下的五十大寿,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做寿的不是皇帝,而是他们每一个人似的。
只有一群人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而这群人中的一个,更是恨不得将皇帝宰了才好,要不是因为他平白无故过什么寿辰,他们这帮当牛做马的侍卫才不用这么累死累活的,就为了保护这破皇宫不被人侵入。
南寒霜此刻正一脸愤怒得守在和顺门口,这真是他入宫之后遇到过最大的一件事,他们这些个还没有爬上任何官职的小小侍卫只能在皇宫的最外围守着,而已经是校尉的叶予卿被大将军带走前往和顺门内一起参加寿宴了,当然,责任也跟他一样,负责守卫皇帝的安全。
要是叶予卿在这里还好一些,他至少还有个能够说话的同伴,这么大的皇宫,这里又是大门,哪里会有傻蛋从大门口突围。
他似乎忘了前不久他们就抓了几个傻蛋,不过那几个傻蛋到手的时候已经是尸体了,而送到大理寺之后也没有得到任何可靠的调查结果,这件事就这样被压了下来,只不过这次皇帝寿辰,免不了因此多加了一些防卫,这才间接造成了叶予卿被调入内宫,他被留在这破城门口无聊得想一头撞死。
要是能把他也调入内宫也不错嘛,至少还能抽空看看什么演出,但是现在,不能进去看表演又不能离开回屋睡觉,对他来说简直是个折磨,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天,不是冬天,要不然单是这西北风就够他受得了。
南寒霜一边在门口嘀嘀咕咕抱怨一边在心里骂着皇宫里这一家子,真是比他那个不讲理的大哥还过分。
赵恒帝的寿辰,原不想大肆操办,可一干大臣都在这时候表忠诚唱赞歌,赵中想想似乎也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这皇宫总是冷冷清清的,对他来说当年璃歌死了之后,这里倒成了个偌大的坟墓,而当年的羽飞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踏进去半步了,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寿宴。
宴会按照以往的流程,以皇帝皇后为首,后宫几个妃子以及子嗣紧跟其后,而后是文武百官,先是皇帝的代表性演讲,而后是手下人们送上的贺礼并几个有祝福寓意的表演。
这是叶予卿第一次见到当今天子,也是他的亲生父亲,当年他跟娘亲之间发生的事情,自己这个当儿子的虽然已经听叶士衡说起过一次,这六年来却始终不曾亲眼见过他,他们之间隔得并不远,他广场边不远处的高台上,身侧坐着的大概是萧皇后。
台下的表演他一个都看不进去,只有那个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像是一个闪着金光的标志将他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小叶,别发呆,好好注意周围动向!”
宋世仁虽然看他不爽,但在人前对他倒还算客气,在他眼里大概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皇帝真容的侍卫都是这个德行吧,一脸贪婪得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若有所思。
叶予卿将视线收回,那个背影虽然向往,却敌不过他身侧另一个看起来并不年轻的女人,当年娘亲就是死在她手上的,一个女人狠毒至此,真不知她是如何在后宫立足至今的,要是没有她萧家的支撑,这个萧皇后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再往一旁看去,是那个一有时间就来缠着自己的萧筱然郡主,叶予卿赶忙闪身躲在一旁的柱子后,她的眼神在人群中逡巡了好几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这女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年初入皇宫不小心见了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家中虽然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妹妹,但怀儿从来不是这般模样,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求饶,而这个萧筱然却一点脸色都看不懂,或许是成长环境所致,一个被萧皇后宠上天的郡主,想必也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淑女!
想到叶予怀,叶予卿心中不免有些酸涩,除夕回家的时候也不过匆匆见了一次,之后他回宫,她也没来道别,他们两个不再是兄妹,倒像是两个客气的陌生人,怀儿已经长大了,中有一天要嫁人生子,而他,终究不能实现幼年时的允诺,照顾她一生一世。
那天无意听几个下人说柳公子什么的,叶予卿心中颇为在意便找了个丫头私下打听了,才知道原来他入宫之后没多久,有个柳公子便总是上门来找怀儿说故事,有时候也会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大家都纷纷揣测这个柳公子大概是十分中意他们家小姐。
是啊,他们已经分开了六年之久,不管是对谁来说,这六年都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怀儿终有一天会有别人来守护,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可能真的宠她一生一世。
可是,真的只是哥哥吗?
这个问题困扰在心中许久,叶予卿从来没有深究过,现在她身边有了柳安,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更没有继续深究的理由。
台下表演正到高潮,皇帝并一干人都看得正在兴头上,广场上那搭就的舞台边一圈事先摆放整齐的一圈烟花依照安排咻咻咻得飞上了天,在半空中炸开一朵两朵花朵,绚丽缤纷映红了半边天空。
人人都抬头望着天边开出的花朵,它们极尽绚丽,耀得人睁不开双眼却又忍不住去看,一朵一朵接二连三飞上天空,把整个广场照得仿佛白昼一般,在远处各个宫中的宫人们,大老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喊声,更别说这群此刻正在现场的人了。
叶予卿抬着头,烟花飞上来不过须臾之间,而后炸开一朵绚丽的花朵,他想起小时候跟怀儿在家时,父亲曾从外面带过几支小巧的烟花回家,据说是外面的能工巧匠做的,古云城并不多见,燃烧的棒子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白光,对他们来说那更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戏法。
而当时叶予怀微笑的小脸就如同眼前炸开在天边的这些烟花一样晃得自己睁不开双眼,他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是哥哥,一定要一生一世守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妹妹,可是谁曾想命运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妹妹不是妹妹,哥哥不是哥哥,他却在这六年来对这个妹妹一直念念不忘。
尤其是今年见过一面之后,怀儿长得比以前高了,也美了,虽然她从小便早熟,长得却十分小巧,可现在,更像是一朵含苞开放的牡丹,只等着人去采摘,对她来说那个采摘的人是否已经出现了呢?
譬如那个柳公子?
“护驾!”
也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呼喊将叶予卿已经发散到天边的思绪全部拉了回来,眼前烟花还没有结束,一朵接着一朵飞上天空又落回地面,那巨大的炸裂声中却有人趁着人们分神的当口飞身像高台,而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是当今圣上,赵中赵恒帝!
一旁的侍卫都乱了手脚,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有这么一出,明明已经严加防范了,所有烟花筒都是事先安排好,并且在开场前又重新检查过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谁都给不出明确答案,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离皇帝陛下最近的是皇后,另一边是太子,皇后已经被吓软了脚,连站立都成问题,叶予卿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上去捅上一刀倒是不错,但是他脚下动作却没有因此而迟疑。
太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眼见着那群蒙面黑衣人从地面突然拔地而起朝他们刺过来,他作为太子自然坐在第一排,原本是地位的显示,此刻却成了第一道夺命防线,这个时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于是太子想都没想便丢下自己那个今天过寿辰的皇帝老爹朝一旁逃得比猫还快。
赵中望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他的太子,脸上震惊的表情甚至足以将他烧成灰烬。
率先跳上高台的几个蒙面刺客趁着侍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企图先发制人,可他们没有料想,正当要得手的时候,不远处的柱子后却飞出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玄色侍卫装,要不是没有蒙面,看他的身手倒更像是他们这群人的头领。
那举剑刺向皇帝的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收手,叶予卿已经一刀将那人的软剑打落在地,叮得一声萦绕在每一个在场的人耳中,听在皇帝耳里有着十分震惊,他回头看了眼这个小侍卫,年纪不大,而是光景,身手却着实了得。
“护驾!”
宋世仁终于也回过神来,一声护驾喊得中气十足。
叶予卿趁那几个黑衣人还在惊讶,一把将皇帝往后拉了一把,将他轻轻护在身后,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手中一把长刀率先发难,用的却是师父教授的寻常剑法,那长刀舞在手中却没有任何别扭,只不过区区三招便又撂倒了另一个。
那几个黑衣人不想在这皇宫还能碰上这样的高手,一个个都聚精会神不敢再有分神,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叶予卿身上,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种时候只有全力对付眼前这一个来路不明的侍卫才能获胜。
所有黑衣人在一瞬间达成共识,转而全部攻向叶予卿。
叶予卿也不慌张,嘴角勾起个清淡的微笑,他已经许久没有耍过剑法,在这破皇宫里锻炼安排得满满当当,闲暇时候又都被南寒霜那个混蛋全部占了去,好不容易找了这几个练手的,他当然不会放过。
长刀在他手中虎虎生风,他的周身似乎有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一干人护在身后不让眼前这些人有任何可趁之机,而后当他们都在诧异这小子怎么如此厉害的时候,叶予卿一个个点刺,将眼前几个黑衣人各个击破。
不过短短半盏茶时间,那几个出现时势在必得的黑衣人统统被叶予卿一把长刀打下了高台,那几个黑衣人犹不死心,叶予卿飞身下高台又与他们缠斗在一起,台上所有人都仿佛看戏一般看着他们打在一起,所有人都看呆了,等叶予卿解决了所有人飞身上来的时候才想起竟然没有人下去帮忙。
“怎么不抓活口?”
宋世仁也不顾皇帝在场,率先问道。
叶予卿当即跪倒在地,却并不是对他,而是对着皇帝解释道:
“陛下,黑衣人口中带毒,卑职原本想活捉,却不想他们都自杀身亡。”
赵中深深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的脸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