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有了皇帝的恩准便能在叶府多留几日的赵子迟,却突然在第二天一早便又匆匆离开了叶府,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这个举动虽然出人意料却也是人之常情,这里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已经成为过去,而他应该生活的地方终于还是回到了出生时那个高墙内的皇宫,临走时与谁都没有道别,这一走便是半年。
次年元月初一,赵中正式更年号为子健,赵子迟被封大将军,其上司上将军一职从先皇时期便开始空虚至今,因此他也成了镇守皇宫的羽林军真正意义上的统领。
不过区区半年而已,东云国权贵已然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原本在宫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校尉,突然间成了皇帝的长子,直接成了掌管皇宫生死的羽林军首领,这对文武百官来说无疑是一个讯号,于是有许多攀权附会的人开始闻风而动,萧家手下的势力小受影响。
这个新年对萧皇后来说过得简直跟地狱似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当年的一时不查竟然酿成现在这样的祸端,这个赵子迟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长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也就算了,竟然这半年多来愣是一点错误都挑不出,而反观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呢,虽然是堂堂太子,却是个既不能舞文弄墨又不会舞刀弄枪的废物,要不是这没用的渣滓是自己生的,她真想一巴掌直接将他拍到乌海去!
除夕家宴,赵子迟第一次以皇子身份出席,同时在百官前一展拳脚,因前有萧家只手遮天后有太子一事无成,因此赵子迟弗一出场竟然深得人心,一瞬间成为整个乌丹大陆上的顶尖新贵之一。
这不是才元宵刚过,他便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昔日好友南寒霜提到了身边,虽然只是个区区无名无份侍卫,却让谁都明白过来,这可是赵子迟的第一军师,心腹手下,这让别人如何服气,但赵子迟却并不多加理会,一来他这人从来不善于解释,二来南寒霜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没能在皇宫中一展拳脚不过是因为他天性如此,对这些虚名并无执念,而最重要的一点,他明白想要斗倒萧家这件事只靠他一个人的脑袋是远远不够的,多一个心腹他便少一分危机,而南寒霜在他身边已经将近七年,这个人怎样他比谁都清楚。
南寒霜自然是兴高采烈得接受了这个转变,他这些年在宫中早就已经厌了,更何况他除了这里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去,如果有个皇子替自己撑腰,他连偷懒都能偷得光明正大,何乐而不为呢!
同一件事情有人欢笑自然有人愁,这不是,才过完新年,皇后娘娘便在宫中发起了火,原因,自然跟赵子迟有关。
“废物!都下去!”
萧筱然推门而入的时候她那位从来高高在上的姨娘正在宫里大发雷霆,为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但只稍稍见一眼那被训之人的眼神便能明白这火气有多大,她这个时候来问安看来是找错时机了,要是这火气累及自己可不是件好事。
地上就差将脑袋磕在地板上的“废物”赶紧磕着头从地上爬了出去,那形状犹如一只被人踹出门去的小猪仔,看着可怜,却又闯了祸着实可恨。
“姨娘,喝茶。”
萧筱然心想,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见形势不对就转头出去吧,更何况姨娘都已经见到她了,只得殷勤得倒了杯水企图引开话题,却不想萧皇后只是冷冷得哼了一声,说道:
“怎么,你今日没有去找你那个赵子迟?”
萧筱然暗中吐了下舌头,虽然多少知道一些赵子迟不招她待见的原因,但是那木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他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要是对皇位这东西图谋不轨的话,这世上之人就真的没有救了,可这话她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要知道当今太子可是她姨娘的儿子,是她的表哥,要是自己的心上人真的抢了这位置,连带着她都得遭殃。
“姨娘说的哪儿的话,筱然什么性格您好不知道嘛,儿时戏言您可别当真啊……”
等开了口,萧筱然才觉得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她虽然在叶予卿更名恢复身份之后并没有再去找过他,可这皇宫里谁不知道他萧筱然郡主对当初那个叶予卿,可是十分上心呢,三天两头就往人家的地盘跑,还不能说,一说就生气。
果然,萧皇后哪里会信这种话,只冷冷得嘲讽道:
“呵,我倒是忘了,你有小半年没去找你的小情郎了呢?怎么,今天无聊才想起姨娘来了?”
萧筱然脸唰得红了,倒不是因为萧皇后今日怎么性情大变突然讽刺起她来,而是因为她口中的赵子迟竟然成了自己的小情郎。
这件事说起来也十分奇怪,不知怎的,以前他不过是个小小校尉,自己还能仗着是郡主上去找麻烦,反正他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充其量就是黑着张脸一言不发罢了,可后来他成了皇子了,自己这个郡主竟然子自惭形秽起来,以前的女中豪杰今儿个倒成了窝囊废了!
萧皇后讽刺了几句,心中稍微痛快了些,才匆忙将萧筱然打发了下去,她现在可没工夫跟这丫头磨嘴皮子,据那些个埋伏在叶府外的探子说,叶士衡近半年倒是长了心眼,将府中的家丁换了一批,基本个个都是高手,他们想要刺探消息还得大费周章,甚至有时候都只是扑个空。
这中间到底有谁在做手脚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个赵子迟,还真是不得了了,一回皇宫就跟自己杠上了,偏偏这件事是她理亏,在叶府门外守着也是她暗中找人行事,就算闹到了皇帝跟前也是她的问题,现在她的人受伤了,这不是吃了哑巴亏是什么?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生了个没用儿子,要不是这个废物儿子一事无成,她也不用这样畏首畏尾,萧家的势力现在都被人盯着,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赵子迟的囊中之物,要知道这赵子迟现在可是皇帝跟前的第一大红人,简直说一不二,都差穿同一条裤子了,赵中这王八蛋偏生又是几个月都难以在后宫见到人,她就算想吹耳边风也得有机会才行,更何况这件事显然是冲着他们萧家来的,他怎么可能给自己这样的耳边风!
她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得这么狼狈了?竟然被一个区区二十三岁的臭小子牵着鼻子走?
既然如此,暗的不行,不如就干脆搬到明面上算了!
萧皇后转念一想,既然他们都在私底下斗法,不如就找人给点威胁算了,这个叶士衡在皇帝身边忍气吞声呆了这么多年,竟然只为了一个小皇子,还真是忍辱负重呢!不过这人再怎么能耐总归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叶府上下这么多人,范围缩小了,就是他那个宝贝女儿跟缠绵病榻的妻子。
“来人!”
一旦决定之后,事情仿佛就变得简单了,她现在缩手缩脚不能将赵子迟怎么样,那就先将叶士衡这只出头鸟打了,就算出头鸟打不中,弄个陷阱把他的巢端了也是一样。
于是当天夜里,原本默不作声埋伏在叶府周围的黑衣人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而他们的目标直指叶府守卫最为薄弱的东厢。
这天,叶予怀正在房中研究医书,赵子迟的身份一公开,娘亲的病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连爹爹都只能私底下摇头叹气,甚至连后事都已经准备好,她虽然痛恨这一个个看似理智实则无情的人们,却也知道这件事谁都不能怪罪,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没有本事,这几年竟然一点方子都没有找到。
眼看着娘亲这几日已经开始出现昏睡不醒的现象,就连青天白日里也总是昏昏沉沉不知能做什么,一些跟在娘亲身边几年的丫头都开始私底下传说夫人这病看来是没法好了,上次让叶予怀撞见了一次被她骂了,他们小姐在叶府可是出了名的和善,虽然小时候喜欢捉弄人,却从来没有骂过人,可这一次叶予怀是真的生气了。
她十分疲惫得揉着双眼,屋中微弱的灯光颤颤巍巍将屋外依旧呼啸的北风衬托得更加恐怖,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天挑灯夜读,这些年无论是爹爹的藏书还是她从古云城各个地方找来的书,抑或是拜托柳安从其他地方带来的偏方、书籍,她都已经看过,试过了,娘亲的病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看着就要回天乏术了,让她如何能够安睡!
忽然之间,屋外有身影一晃而过,叶予怀皱眉,这个时候能有谁从外面经过,已经快要三更,即使有人经过也定然会来她这里通报,外屋小丫头估计已经睡了,这么悄无声息溜过去,难道有人图谋不轨?
当年璃歌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一二,爹爹将赵子迟送回宫中无疑是得罪了当今皇后跟太子,但这半年以来她处处留心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难道这一次是他们竟然隔了半年多来找事?
叶予怀吹熄了蜡烛佯装睡觉,人却躲在床下凝神等着,屋外那人似乎十分有耐心,她等了许久才见窗外一缕白烟散入屋中,心下了然,看来是迷药,他们也不想想这叶府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堂堂院使的女儿,这些年虽然没有刻意跟着爹爹学,药理医理的书却是看了个遍,这点东西还想制得住自己,真是异想天开,当即从床头翻出帕子捂住口鼻,顺势吞了颗提神药,对付奇毒没用,但对付这迷药该是绰绰有余。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门外那人似是见屋内没有了动静,这才悄然划开房门溜了进来,他望着稍稍鼓起的被子,想必这叶家大小姐就在里面了,当即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正要将床上那人扛起就走,却不想床底突然一阵声响,他低头去看,有人抛出一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粉末,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睛被烧得生疼,怎么睁都睁不开。
场面一片混乱,等回过神来之时叶予怀已经逃了,东厢外的守卫闻声赶来,将整个东厢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那些个黑衣人一见势头不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终谁都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唯有叶予怀望着东厢明亮的灯火若有所思,是不是这萧皇后已经打算开始动手了,他们叶府是否成了她的眼中钉,娘亲半昏迷半睡着,对这件事自然不会有所感知,只是爹爹赶到之后会是何种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