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怀不知道自己在草丛中趴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已经麻木了,脸上再厚的肉都快被草地磨破脸皮了,入夜之后突然阴霾的天空终于起了北风,她从来没有因为感受到冬日里寒冷的北风而感到如此高兴,简直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真想原地转上几圈表示庆祝。
几个人慢慢朝四周散开,他们手中是叶予怀已经分发好的迷药,这药粉跟其他迷药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那时候看了药圣谷的书随手配来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做的东西真的能够派上用场,这比任何事都让人有成就感。
从药粉吸入到发挥效果需要短暂的时间,这中间他们依然不能冒着危险献身,于是当所有人捂着口鼻将药粉洒向空中的时候,叶予怀只能祈祷风速不快不慢能够刚好将它们送到守卫兵的身边,而不是浪费在空气中。
时间走得缓慢,叶予怀一行耐性得趴在地面等待着迷药发挥效果,就在她以为这一次是自己失策高估了风力的时候,原先在打着瞌睡的守卫兵摇摇晃晃两下就地摔了下去,另一个不仅没有尖叫反而顺势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叶予怀说不出的激动,望着要粮仓的方向,他们呈一字散开的这一边,所有守卫都已经被放倒,整齐划一得在地面开出一朵花来,看来事情比预想得要顺利许多,现在只要他们偷偷溜进粮仓,点火便能将事情完美解决。
在场所有人都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之情,这真是今天遇到的最令人开心的事情。
为了确保万一,叶予怀按兵不动又在草丛中呆了一小会儿,等最终确定敌人都已经被全部放倒并且没有引起半点轰动,她才小心得从草丛中站起身来,身边是那二十个士兵,脸上虽然洋溢着激动的神色,眼睛却如同鹰隼一般四处观察着形势。
等叶予怀轻轻挥了挥手,他们才终于向四处散开,堆放粮草的营帐很大,叶予怀顺着一边侧身往前走去,手上是火石以及一只烟花,虽然目前来看一切顺利,但是并不能保证到事情最终完成前都不发生任何异样,她带着他们来到这里,就得为他们以及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一旦发生任何事情她就得发信号求助,平国大军已经在宣城门口跟陈将军打了起来,留下来的肯定是少数,就算他们到时候不能顺利烧毁粮草,但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应该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叶予怀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运气以及尉迟顺的智商。
当她顺着军帐往前企图绕道军帐入口进到里面的时候,不知是谁发出的声响引来了一群平国士兵,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不小心才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可当平国士兵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埋伏在了附近,只等着他们一出现就将他们全部拿下。
双方很快便动起了手,她带来的二十个士兵像是一早就策划好的一般迅速将叶予怀围在中间,不让任何人有接近她的机会,他们手上是明晃晃的长刀,映着营地里明亮的火把,叶予怀甚至能从上面看到自己此刻惊慌失策的表情,简直像丧家之犬一般,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失魂落魄,没想到百密一疏,还以为自己计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人家早就已经料到他们可能兵分两路在后方突袭,这里早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这群傻瓜自投罗网呢!
她心中真是说不上来的焦躁,如果平国没有布下陷阱,至少他们还能凭借着人少全身而退,但是现在对方明显就是在等他们,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但坐以待毙又不是她的风格。
叶予怀心一横,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未必能够逃出去,就算能逃出军营也未必能顺利回到宣城,再退一步说就算回了宣城,那里也已经断粮,到时候的状况也未必会比这里好,还不如就在这里跟他们拼了,她就不信了,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还真的连一个士兵都对付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当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予怀已经抽出长靴中的匕首摆了个标准的格斗姿势,而后敏捷的狸猫一般冲了出去,目标直指最近的一个士兵,那人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人竟然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竟然对眼下的状况毫不畏惧,甚至还主动发难,一晃神被叶予怀寻了个空挡,一刀刺在了胳膊上,虽然不是要害位置,可那条胳膊却吃痛丢下了手中长刀,想来是疼痛异常。
她周围几个士兵似乎是受到了鼓舞,一个女人都能如此,更何况他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了,一个个手起刀落几个回合间已经将最近的一圈士兵杀了个七七八八,那些平国士兵大概没想到他们这二十一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人,竟然还会垂死挣扎,顿时像被点了火了燃料,二话不说便冲了上来。
场面一时间混乱得分不清敌我,叶予怀凭借着个子相对小巧的优势在人群中像条泥鳅一般钻来钻去,她也不忙着提刀捅人,反正她这点功夫就算人家躺着让她捅也未必能捅死几个,但是她手上还有几包残存的迷药,虽然不能致人于死路却也能暂时控制一下局面,只是场面太过混乱,一时间不好掌握用量跟方向而已。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眼看着叶予怀身边那二十个人都已经负伤,她才想起来手中还有一支烟花没有燃,她颤抖着双手点了火,那烟花咻得一声窜上半天高,绽放出迷人的蓝光,又十分迅速得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她不知道那边的人是否已经顺利看到信号,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们能够迅速赶来支援,现在趁着敌人还没有将全部剩余的兵力投到这里,他们百来个人还有希望获胜全身而退,但是一旦等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这边了,到时候再想撤退就是不可能了。
叶予怀等啊等啊,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身边那二十个人已经渐渐倒了下去,那边却毫无一点动静,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她望着来时的方向,难道他们的出口已经被人发现?难道那八十个人也是凶多吉少、自顾不暇?要是真的如此的话,她真该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竟然没有想到平国十分有可能已经意识到他们会来偷袭而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现在说任何事都已经晚了,如果他们注定要在这里被人击败,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临死前再多拖几个垫背的,或者,她是否还能趁乱进入粮仓将这里的军帐一把火烧了呢?
正当叶予怀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厢不远处的黑暗里突然窜入一个黑色的身影,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他已经一条闪电似的出现又消失,几个飞纵便已经将叶予怀身边一圈人全部解决,手中长剑甚至都没有带上血光。
叶予怀不可置信得望着眼前安然无恙的赵子迟,心头有千言万语想问,在这个当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带着夫人赶紧撤退,他们已经先一步返回,现在暗道没人阻拦,速度!”
叶予怀还想说点什么,抬头却只见赵子迟一脸怒火得瞪着她,她知道肯定是他已经问过陈将军了,这件事恐怕会让他生好久的气,虽然她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是她的错,可她一开始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从陵城回到宣城,更别说出现在这里了,要是她知道的话,怎么会冒这种险。
没等叶予怀反应过来,最近的一个士兵已经拖着她开始往后撤退,她手里还捏着那半包没有用完的迷药,另一只手是沾着些许血迹的匕首,她时不时回头望几眼赵子迟,只见他在人群中像一条黑色的蛟龙,在这夜色中连影子都看不清,只能凭着直觉看他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又出现在那里,把敌人搅得像一锅粥,他们没有功夫,在战场上也不过凭借着一股蛮力,根本不可能事赵子迟的对手,要知道他当年不过十多岁年纪就已经是古云城里十分有名的高手,现在对付这些虾兵蟹将根本看他心情。
但是显然今天赵子迟的心情并不好,那些但凡企图近他身的人无一不例外被当场刺穿了心脏,一个个倒在地上怕不起来,叶予怀被北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她希望他的心情跟自己没有太多关系,不然一会儿回去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暴风雨等着自己呢!
可是似乎偏偏事与愿违,因为她实在想不起到底什么时候赵子迟曾经发过这么大的火,当他还是叶予卿的时候,他总是当着他名副其实的好哥哥,即使在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刻意躲着叶予怀的那几年里,他也不曾生过她的气,哪怕被她烦得过头了也不过怒喝一声胡闹,可叶予怀看他现在的身影,可一点不像是一句胡闹刻意概括的。
那杀气,即使自己这么个不动武的女人隔着大老远就能感觉到,他大概是想要将整个平国军营直接灭了吧?
叶予怀不敢再往下想,只希望他能尽快赶上他们的脚步回到宣城,这个暗道看来是不能再用了,即使平国没有发现,他们也必须在第一时间封死,不然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后果就不堪设想。
回城的路似乎比去的时候要顺利许多,叶予怀不知道这是因为传说的一回生两回熟呢还是因为心里知道赵子迟在身后,并且他已经顺利得将所有事情都摆平了,她沿着那狭小的水道往前蠕动,像条虫子一般一拱一拱回到宣城。
当她探出脑袋的时候陈将军已经在井口等候多时,叶予怀十分狐疑得看着他:
“将军,城门口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等我?”
陈将军脸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怎样,只淡淡伸出一只手将叶予怀拉上来,他说话的声音极为清浅,却足以让刚爬上来的一行人听得明白:
“朝廷的援军刚到,已经在城门外打起来了,宣城得救了。”
“什么?”
叶予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二话不说冲上城墙,城门外喊杀声震天,之前因为只顾着自己的任务而忘了观察这边的情况,原来宣城门外已经杀成了一片血海,平国万万没想到离出征时已经过了这么久东云国竟然还会派出援军,两面被夹击之下伤亡惨重。
“跟我回去。”
叶予怀还没有兴奋够,赵子迟已经阴着脸出现在她面前,她突然又不好的预感,搞不好这场暴风雨会比城门外这场来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