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怀深知如果此时跟着赵子迟回了太守府,那结果逃不了一场训斥,单是看他的脸色就能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么生气,于是一边乖巧得赔笑,一边缩着脖子往身后躲去,她想过几天他的气总该生完了,想赵子迟从小几乎都没怎么跟自己红过脸,现在又怎么可能一直跟自己过不去呢,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了,她可不想偏偏在这口子上撞枪口。
可是赵子迟哪里会让她如愿,叶予怀本就长得瘦弱,他只用一只手便能毫不费力得直接将她拽到自己身边,脸上说不出的情绪,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消停,他丢下陵城拼死往宣城赶来为的就是她这么躲着自己?
“那个,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她知道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自己理亏,现在虽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可城门口正打得如火如荼,城墙上又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他们,她真不想在这个地方跟他纠缠不清,如果他还在生气,等过了这个当口她赔礼道歉就是了。
叶予怀心里打死不承认自己就是怕他这副样子,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有见过生气时的赵子迟,他似乎是从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便总躲着她,但即便是后来她决定离开古云城孤身一人去药圣谷时他也从来没有流露出半点生气,可是这一次却不同,就算她再粗枝大叶,再想刻意忽略,还是没法对他脸上的表情视而不见,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赵子迟挑眉望着叶予怀,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就这么一声不吭站在城墙上对峙着,可是明显一个已经落下了气势,叶予怀心知自己理亏,脸上表情也无法自如,到最后几乎已经是十分谄媚得笑着朝赵子迟撒娇了,但后者偏偏对她熟视无睹。
这下完了,她没有任何赵子迟生气的经验,更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付,没想到堂堂的长留王生起气来竟然是这副难缠的德行,她在心里已经将他从上到下从头到尾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偏偏这件事就是她的不对,心里就算再无奈再想发飙也只能忍着,谁让是她理亏呢?
就当叶予怀以为他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跟自己在城墙上表演一出化石之后,在一旁站了许久的陈将军终于看不下去打破了僵局:
“那个……王爷,我想夫人也累了,不如先回太守府吧,这边情况已经稳定,有我跟几位将军在就够了……”
这话说得小心翼翼,深怕一个不顺赵子迟的心意就成了火上浇油,看他北风中还能差点落下喊住的脸便能明白这短短的一句话经过了多久斟酌,最后才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口。
赵子迟似乎突然醒悟过来这里是城墙,城门外还在打仗,他一个王爷站在这里实在不像话,于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两步,叶予怀大松一口气心想他终于还是拉不下面子知道退一步好阔天空了,刚想撒丫子跑人,赵子迟却仿佛突然发现一般飞快得抓过叶予怀的手大踏步朝城墙下走去。
叶予怀皱着眉想要挣脱,却只换来对方越来越紧的桎梏,到最后甚至成了狠狠得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起来,再想脚底抹油逃跑是不可能了,只能认命得跟着他往回走,回了太守府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收拾自己,横竖就是一场火,应该不会真把自己宰了吧。
此时的宣城已经十分安静,从朝廷的援军到来之后,许多原本睡不着的人们都回了家,人总是容易知足,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场莫大的灾难之后,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恐怕今天晚上就会成为这里这么多人的死期,明年今日便是祭日,好在他们来了。
因为救援已经感到,因为赵子迟就在身边,叶予怀觉得原本寒冷的北风吹在脸上都不那么冰了,她总是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可今天被赵子迟握着的那只手,却开始慢慢转暖,那温暖的触觉一点点沿着手掌胳膊肩膀传到心脏,再顺着心脏一点点传到脚底板,这真是一件神器的事情,这世上有一个人仅仅这么陪着你走一路便能让你从头到脚都觉得温暖跟安心。
如果有可能的话,真想一辈子都不离开了,这条路能够蔓延到哪里都无所谓,她只想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跟他一起走下去,天涯海角也好,刀山火海也罢,只要跟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天堂。
可这些话她却不敢说出口,因为赵子迟侧脸写满了不爽跟怒气,叶予怀撇嘴,怎么这个男人生气起来这么可怕,还有他一个大老爷们到底打算生多久气啊,这件事就算一开始是她不对但是现在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该气完了吧,她不是已经好好得回来了么?
“真是的……”
叶予怀小声嘀咕着,希望这个小气鬼一样的赵子迟快点退回心底,她想要的是那个温暖如初,小时候因为害怕自己摔跤而总是不离左右跟在自己身后的他。
“哼,还敢抱怨。”
听到他的低语叶予怀才想起来怎么说赵子迟都是个高手,听觉比寻常人敏锐许多,更何况她就在他身侧,想狡辩几句又想起无论如何他也是因为担心自己,那抱怨的话语便无法说出口,只能陪笑着说道:
“我不是没事嘛,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没想到原本不说还好,一说赵子迟的口气更不好了:
“你还想有下次?”
叶予怀心知自己失语,只得两手握着他的手撒着娇说道: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赵子迟不说话,一路像是拖犯人似的将叶予怀拖回太守府,小静跟几个丫鬟还守在门口,娘子军们因为之前已经知道援军到来的消息,有的回家了,有的还在城门口救治伤员。
所有人憋着笑看平日里神奇得不行的叶予怀被赵子迟一路拖进门又一声不响消失在门口,气得叶予怀真恨不得顺手找个什么东西堵住这些人的嘴脸才好,真是枉费自己平时对她们这么好,现在倒学会嘲笑她了。
碍于被赵子迟拖着只能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一点都无所谓,跟着一路回了他的房间。
因这太守府原本就不大,赵子迟在这里的房间也显得有些狭小,跟叶予怀的比起来单调了许多,他许久不曾回来,房间里倒是因为有人天天打扫十分干净,只是大冬天突然走进去觉得有些寒冷,那空旷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往叶予怀身体里钻,她缩着脖子恨不得窝进眼前的被窝里,但那被子看着也不够柔软,不知道睡起来是否温暖。
等到了这里赵子迟才终于松开了她被握得有些通红的手,转身关了房门,又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她的脸。
叶予怀被看得心慌,甩着双手掩饰脸上紧张的神色,她不知为何明明他是在生气,她也心知肚明他在生气,可这气氛因为只有他们两人便突然变得燥热起来,刚才还觉得异常冰冷的房间里突然像是燃上了好几个暖炉似的顿时散发出点点热气,她只想找个地方透口气,再被赵子迟这么盯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王爷……”
所幸门外有人及时敲门,叶予怀乐得轻松,几乎是一蹦一跳走过去拉开房门,是她叫不出名字的丫鬟,手上端着刚沏好的茶,叶予怀转身让出一条路,那丫鬟便喊了声夫人进门识趣得搁下茶壶便走了。
虽然只是近来便走了,但已足够让叶予怀恢复平静,她知道今天要是不好好道歉,这男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鬼知道他会生多久气,真想不到啊想不到,赵子迟会这么小气,要是让古云城那些对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们知道了,不知道多少人会跌破眼镜呢,当然,她如果有眼镜的话。
叶予怀笑着关上房门,又十分恭敬得给赵子迟倒上一杯茶,几乎是双手无比郑重得递到他的手边,那情形,倒是赵子迟从未见过的,于是他虽然绷着脸却还是十分受用得接受了她这个好意,只是这茶叶太过粗糙,倒是浪费了她一番好意。
“怀儿,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担心你?”
叶予怀大松一口气,这祖宗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要是他再继续除了哼,哈之外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话,自己即使有心想要道歉,并且已经道了好几次歉了还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他肯松口说话便是一大进步。
“我知道,所以我道歉了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自己落入这么危险的境地了。”
这倒是真话,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她只是个只会一两招三脚猫功夫连只夜猫都抓不住的大夫而已,如果不是迫于形势的话她也不会冒这种危险了,现在想想也还是有些害怕,如果赵子迟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当时那些埋伏起来的平国士兵也足够将他们那二十多个人全部杀人灭口了吧!
但是过程怎样已经不重要,重点是他最终还是来了,虽然到现在还在生气,但是他确实是又一次救了自己,他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
“知道就好。”
叶予怀深知这话题又会引起矛盾,于是看他脸色有所缓和之后便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笑着转移话题:
“朝廷的救兵怎么突然出现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赵子迟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早以前知道,但是父亲的信里已经稍稍透露过,父王把萧皇后软禁在后宫,他不在古云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但是最终还是以父王的胜利告终,萧皇后势力被削弱,虽然尚且还没有连根拔起,但是离那日子想必也不远了,至于援军,之前虽然出了颇多状况,但是好在他们能够及时赶到,不然宣城跟陵城简直不堪设想。
但对赵子迟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胆大包天一个人带着这么点人去敌人的大后方,这简直是不要命了,他只要晚到一步他们那一百零一个人根本就不够杀的!
“怀儿,你的娘子军,这次战争结束之后就地解散,我不允许你再去战场,就算军医全部都不在也不允许!”
“什么?”
叶予怀不可置信得抬头望着他,他怎么可以这么武断就决定了她首先那些人的去向,她好不容易才将她们拧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原本生活得浑浑噩噩不知道生活目标的妇人们有了人生理想,可是他怎么可以只凭这一件事就决定她们的前途?
“不行,我不同意,我们好不容易才……”
叶予怀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子迟已经打断了她的继续:
“这件事必须听我的,我已经决定了,等宣城的战事结束,你的娘子军就地解散,女人们谁都不能再进军营,你也不例外!”
这简直是五雷轰顶,这算怎么回事?他不过是为了她冒着危险去了一次敌后而生气罢了,怎么可以就这么草率得决定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明明这件事对谁都好,她们的功劳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因为她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被一票否决了?她不甘心!
可是还不等叶予怀反驳,赵子迟已经甩袖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