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予怀在叶府忙着与叶士衡团聚,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赵子迟才刚进了宫,换了衣裳,跟着他父王身边的太监进了他的御书房。
这一次一走就是四年多,想想当年雄心壮志要将边疆护佑在自己的双臂之下,现在看看,虽然做到了,却终究花了太多时间,人生到底有多少个四年,他 想都不敢想,而这些四年中又有多少个是跟叶予怀有关的呢?
赵中因为早前的一场大病几乎没了当年赵子迟离开时的圆润,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上萧皇后整日在他心里叫嚣这又叫嚣那,后来好不容易消停了,昔日的健康是再也回不来了,大病之后,他时常觉得身体大不如前,连在椅子上坐久了都觉得浑身酸痛,算算日子,自己在这人世也已经半百有余,若说现在走了有什么不舍得的,大概也就这江山终究放心不下就这么丢在太子身上。
父子两多年没见,赵子迟请安后站在一旁等赵中开口问话,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莫不是路上关于叶予怀的传闻并没有传入他的耳中?难道萧皇后这一次竟然没有对他说什么闲言碎语?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理由,大概是父王还在为当初粮草跟援兵的事情赶到内疚,而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开口吧?
“迟儿,宣城的事情多亏有你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赵子迟并不敢多言,只躬身答道:
“是父王英明,加上众将士齐心协力,才促成了这次的胜利,父王放心,平国经过这次重创之后,将来的许多年内都不会有能力再来犯我边境,宣城有陈将军坐镇,陵城又有南寒霜在,他们两个足以应对一切,父王可以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吗?赵中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自然明白这高枕无忧是从来都不可能有的事情,即使别的国家不觊觎着你的土地也会有别的人对你的位子流口水,他这么多年皇帝当下来,身心俱疲,已然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想想这一路,做的亏心事不少,却没有一件是真正将这赵氏江山稳固了下来,倒是这一次赵子迟出征的事情,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换来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自己,当年竟然因为萧皇后的摆布,跟陡转直下的身体状况,差点耽搁了宣城的战事,直到几年后的今天再度回想起来,若不是后来他身体稍好些的时候控制了萧皇后,宣城搞不好真的已经成了平国的城池,而赵子迟,他这个得意的儿子,恐怕早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吧?
之后,萧皇后被软禁,但是她的复杂人脉还在,一时间难以斩断,时间一久,她在后宫又开始渐渐自由,软禁这件事也变得没有人记得,事情又跟当年没了两样,只不过萧家渐渐懂得收敛,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将所有赌注都压在太子一个人身上了吧,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将遗诏改了,太子性格敦厚老实,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倒不失为一个正人君子,可惜他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他这样的性子,软弱了些,无能了些,窝囊了些,到最后这江山还不得落到萧家的身上?
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场景,如果真的发生了,他宁可现在就跟萧家同归于尽,可人都是怕死的,更何况他这个位置,于是他想着,等赵子迟回来了,他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唯一成器的儿子身上,希望他将自己现在的窘境一并解决了。
可是赵子迟那里知道他父王的窘境,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跟叶予怀的窘境,从宣城回古云城这一路上听到的传闻他都清楚,想必皇宫里这些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他今天回了王府,萧筱然问起这件事,他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倒不如先一步跟父王将叶予怀的事情坦白了,求得一纸婚约,等萧筱然问起,他也不用再解释,有父王的旨意,他们之间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说你这次去宣城还遇到了叶予怀?”
赵子迟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父王先提起,那也省的他纠结该如何开口了,不如就顺着他的话题往下吧,叶予怀他自然是认识的,这名字古云城中多数人都认识,而父王知道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她是叶士衡的女儿,至于她在古云城几乎万人敬仰的名声恐怕并不清楚。
那么,如果他添油加醋将叶予怀美化一番,是否父王就能顺势将这件事应下来呢?
“是的,那日在宣城外遭受敌人伏击,儿子不幸掉入悬崖,要不是她当时在山谷跟着师父学医的话,儿子的命恐怕当时就已经没了。”
既然要美化,只能先将叶予怀的作用拿来提醒一下,这倒不是假的,当日若不是有叶予怀在山谷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自己,他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活着从山谷里出去了。
那时候他们正因为之前的意见不合而分开,叶予怀刚离开古云城,在药圣谷呆了区区半年时间,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不然怎么解释他哪儿都没有掉落,却偏偏落在了药圣谷呢?为什么王曳没有发现自己,而是以前并不在药圣谷里的叶予怀发现了他呢?
这些问题统统没有答案,却又好像同一时间将答案都指向了同一个,那就是所有人都希望叶予怀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赵子迟,而他们是天生一对。
显然,赵中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于是当赵子迟这么说起的时候,他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这跟当年他跟璃歌的相遇何其相似,他们不过是巧遇,后来因为各种上天注定的理由而被捆绑在了一起,于是他又问道:
“我听说你们在宣城已经私自成婚了?”
这罪名可不小,虽然对赵子迟来说不过是多娶了一房妃子,可对于叶予怀来说却是不小的罪名,一个未婚女子,没有经过双方父母的同意,竟然私自跟男人在外生活,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再说一番的话,她的名节恐怕当场就碎成渣渣了。
“父王有所不知,当年儿子因为兵力不足在宣城留了三万兵,自己带着五万去了陵城,怀儿在宣城带着妇女们组建了救援队跟娘子军,在那场战役中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后来跟儿子一起生活在太守府也是洁身自好,我们,不曾……”
说到这里,赵中不禁笑了:
“哈哈哈,就算你们曾也没关系,我不过是好奇这样一个女人,你们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当年的兄妹,现如今再见面怎么就突然成了恋人的关系,迟儿,你不要否认,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爱惨了这个叶予怀,你跟父王当年一样,为了一个女人……”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子迟想要是再不点上一把火的话,将来要说到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父王对叶予怀应该没有偏见才对,说起来,叶士衡即使没有将他私藏在叶府,将他养育成人,仅仅是当年照顾璃歌,亲自为娘亲接生的恩情,也足够让父王对他的女儿叶予怀有好感了,既然如此,所谓趁热打铁,不如他再加上一把火,把这件事就这么一口气办成了吧。
“其实,当年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我对怀儿便存了这心思,只是后来一直在宫中,并没有多少见面机会,父王,我与怀儿是真心相爱,求您成全!”
男儿膝下有黄金,赵子迟却是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声音连端坐在椅子上的赵中都觉得膝盖疼,如果当年的自己也有这么大的勇气,他跟璃歌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了呢?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终究有一个儿子,赵子迟是他跟璃歌唯一的儿子,难道自己真的忍心将他心中所爱剥夺?
“我知道,当年若不是我赐婚,你跟萧筱然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迟儿,我知道你怪我,可是皇后的关系错综复杂,直至今日都不能连根拔除,更别说是当年了……”
“儿子没有怪父王,只是跟怀儿这件事,希望父王成全,我们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如果不是她,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可是他却贪心得想把所有都握在手中,如果叶予怀跟他能够得到父王的一纸婚书,如果他们能够结成连理,那么他将彻底没有后顾之忧,想要的女人已经得到,剩下的,娘亲的公道,萧皇后该得的一切,他的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将不是问题。
赵中看着赵子迟务必认真的表情,他这个样子,倒是比当年的自己勇敢多了,作为男人来说,赵子迟是个比他出色的男人,他坚强,果敢,面对感情也不会拖泥带水,既然爱了就爱了,即使担心自己这个做父王的会反对,却还是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成全,璃歌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他们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并且也终于找到了心爱的人,她想必也会欣慰的吧。
他又怎么好拒绝呢?
“当年跟萧筱然的婚事是为父的错,既然如此,你跟叶予怀的事,我便做了主,明日早朝,等宣城的事情正式告一段落,我便再做一回媒人将她赐婚与你,只是有一件事,萧家势力根深蒂固,你回来了固然对他们造成不小影响,但现下还不能动根基,短时间内萧筱然不可能搬出王府,叶予怀想嫁入你长留王府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与她平起平坐,当你长留王的平妃,你看如何?”
能够得到父王的赐婚已经十分难得,更何况不过是平起平坐而已,他想,怀儿这么善解人意的人,自然能明白现在的状况,将来萧家倒台的那一天,就是萧筱然搬出长留王府的那一天,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当然是欣喜得接受这个结果。
“多谢父王!”
赵中示意赵子迟赶紧起身,私事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公事,该如何对付萧家这么隐秘的事情,也只能等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的时候才能商量,譬如现在。
而远在叶府中的叶予怀,此时此刻正与叶士衡吃着团圆饭,燕子刚融入这个新家庭,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着久别之后的温馨,对皇宫里赵子迟跟皇帝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更别说她即将被赐婚给赵子迟这件事。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当所有人离开古云城四年重新回归之后,一切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