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月后,终于到达苏玉辰江南的老家邱源县。这是一个江南水乡,虽然地方小,但是景色秀丽,热闹繁华。
苏玉辰是来接任县令一职的,所以一到邱源县便去了县衙。县衙的人知道苏玉辰是驸马爷,荣华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所以表现得特别热情.
还特别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宴,结果苏玉辰却丝毫不领情,把他们训斥了一顿,说他们这是浪费百姓上交的税金。
搞得气氛很僵,荣华心想,一来就把人得罪了,恐怕苏玉辰将来会很难管理这些人。
县衙的后院不宽,苏玉辰把荣华安排在了苏家的老宅别院,离衙门也并不远。荣华本想住在县衙.
但是想了想,苏玉辰可能也并不想天天对着自己,所以才让她去住别院的。
刚回到邱源县的第一天一大早,苏玉辰就离开了家,荣华知道,他如此急切,定然是去祭拜谢秀媛去了。谢秀媛的家就在邱源县管辖下的一个小镇子里,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有时候荣华会想,或许苏玉辰回来,就是为了能够常常去看一看他那病死的未婚妻。晚上,苏玉辰带着一身香火味儿回来,荣华并不问他去了哪里,直接说道:“有你如此深情惦念,谢秀媛泉下有知,应该很开心。”苏玉辰没有回答。
苏玉辰还是一贯的勤奋,整天都在县衙忙于公务,很少会回别院,偶尔回来也是冷冷淡淡的,吃个饭就走。
别院里的下人们很快就摸出门道:驸马和公主感情不好。
别院虽然布置得很好,但毕竟比不得之前的驸马府,地方小得多,人也少,所以十分的安静。
荣华每天都待在别院,多数都在房间里做刺绣,或者坐在花园里喝喝茶赏赏花,冬天来了就赏雪还有花园里栽种的红梅。
江南的雪,和京城的雪很不相同,她觉得还是京城的好看一些,有的时候荣华也会去集市上逛一逛,买些布匹。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她也会去景观好的地方游玩,所谓散散心,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走走而已,她郁结的心,是解不开了。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苏玉辰再怎么忙,晚上也还是会回驸马府,荣华也还是可以偷偷地看他一眼。
可是现在,他们一个住在别院,一个住在县衙,虽然距离不远,他却懒得回来,两人十天半个月见不着面也是常有的事。
谢秀媛的忌日,荣华很记得,虽然她很讨厌那个没有见过面,却让她忌惮又嫉妒的女人。
但是她想着,当年她的死也算是自己间接引起的,她该去拜祭拜祭,她去得很早,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比苏玉辰晚了一步。
艳阳高照下,荣华看见那抹醒目的背影,他正用手抚上墓碑,就算从背后看,荣华也似乎看见了他满怀深情的目光,那是只有对谢秀媛才会有的目光。荣华的心凉了,转身离去。
自从来了江南,荣华的心情越来越不好,笑容越来越少了不说,连话都懒得说了,每天不是坐着发呆,就是看书,可是看书看着看着最后也还是出神。、
良辰和美景两个人看见了,心急如焚。
她们经常会轮流说个笑话来逗荣华笑,也会经常拉着荣华出去走走,或者吩咐厨房做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吃,可是统统都没有用。荣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活泼开朗,如今娴静得不得了,甚至令人觉得心慌。
良辰美景两人觉得公主变成这样,肯定是与驸马有关的,因为驸马对公主太过冷淡,所以公主很伤心。于是,有一天良辰美景去了县衙一趟,去请苏玉辰回别院。苏玉辰没有拒绝。
昏黄的夕阳洒落大地,金色一片。花园里,荣华躺在躺椅上,闭目休憩,最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她并不知道苏玉辰今天回来。
苏玉辰踏进这座不经常进来的别院,因为是别院,所以这里即便小的时候也很少来。
苏玉辰的脚步很轻,并没有吵醒荣华,他只是悄悄的走近她的身边,站在一旁看着她,金色的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显得脸更加苍白。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这张脸已经消瘦这么多。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她一身湿来到他的府上,她一张鹅蛋脸,脸上笑起来有点肉,有两个小酒窝,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而且总是笑,仿佛她的笑容总是用不完似的。
可是现在,现在的这个人,她很少笑了,就算笑,也是露出冷笑。是他,他的报复改变了她么?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落下,天际退去了最后的光亮,夜幕低垂,月亮浮上来,高高地挂在天上。
荣华睁开眼睛,很疲倦的样子,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动,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起身,发现苏玉辰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旁的石桌边上看着自己,她有一瞬失神。
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惊喜的,嘴上却冷冷地问:“你怎么有空回来了?衙门不忙吗?”
苏玉辰挑眉,面前的这个女子的确变了,以前她说话从来不会这么冷淡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太过下不去狠心。
良辰和美景说他苏玉辰对公主不好,说公主对他这么好,公主为他做衣裳,做饭,还为了他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他始终对公主这么冷淡,他没有良心。
苏玉辰不置可否,他是没有良心,如果他有良心,他就对不起谢秀媛,所以他不能有良心。他淡淡回答:“怎么,公主不欢迎么?”
荣华冷笑:“驸马回自己的地方,尽管回来就是,哪里由得我欢不欢迎。”说着犹自往屋里走去,走了两步又说:“既然回来了,那就一起用膳罢。”
两人习惯了不多说话,一顿晚饭又是沉默中完成的。晚上苏玉辰没有走,仍然是像以前在京城驸马府一样,荣华睡在床上,苏玉辰另拿一床被子睡在软榻上。
这是回江南之后,苏玉辰第一次在别院过夜。这一次荣华没有再问苏玉辰要不要枕头,她只是给了他一床软被,然后就自己躺在了床上。
两人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只听见外面的呼呼的风声。很久很久,荣华才开口,问道:“苏玉辰,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苏玉辰回答:“是,我很恨你。恨你害死了秀媛,我最爱的人。”
“我最爱的人”,这几个字狠狠地扎进荣华的心窝,虽然她分明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这样说出来,还是听着很不爽快。
荣华悄无声息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冷笑一声:“是啊,她是你最爱的人,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最恨的人?”
“公主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苏玉辰好像生怕不够伤害荣华一样,偏偏挑拣最伤人的话说,“公主害死了我最爱的人,什么都不是。”
“苏玉辰,你够狠心。”荣华此刻没有再掉眼泪,她只是嘲讽一笑,“既然如此,你今天回来做什么?你回来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他回来,就证明他眼里并不是无视她的,现在看来,是她又自作多情了,是她自作多情,这么久以来,她都在拿一颗赤诚之心对待苏玉辰,满腔的热情来博他的心,可是这么久了,没有一点作用,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不想再一厢情愿了,她的热情已经用完了。“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回来,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自那天以后,苏玉辰真的没有再回来别院过,荣华只是苦笑,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荣华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起苏玉辰,但是很多事物,她一看见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会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然后心痛不已。
荣华总是骂自己没有出息,没有骨气,明明自己让他永远也不要回来,心里却还是想着他,真的是没有骨气。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又是一年隆冬。荣华来到江南已是第二个年头,嫁给苏玉辰的第四年。她和苏玉辰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近来,荣华的身体不大好,已经卧病在床快两个月。大夫诊治过后,说是旧疾复发,加上常年苦闷郁结于心的缘故。
大夫嘱咐荣华,一定要放下心中的执念,心中开怀一些,否则病情只会恶化,一发不可收拾。荣华听进去了,可是无可奈何,执念之所以称之为执念,就是因为它是不容易放下的。
荣华想,罢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
这年除夕那天,苏玉辰竟然回了别院,还陪着荣华出门看了一场烟花,这是这么多年来,荣华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她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晚上回来之后,荣华躺在床上,良辰从门外端来丫鬟送来的汤药,本要端过去给荣华喝,却苏玉辰接了过去。
良辰像见了鬼一样盯着苏玉辰看,苏玉辰淡定地吩咐她下去,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亲自把药喂给荣华。
荣华的表情也是像看见鬼了一样,苏玉辰竟然给她喂药,竟然对她这么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药到了嘴边,她还是在看着苏玉辰,忘了张口,最终还是苏玉辰说了句:“不张口怎么喝药?”荣华这才反应过来,喝了一口,尽管药很苦,她一点也没有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