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钱亚都一觉睡到自然醒,他从床上爬起,扭头瞧了瞧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九点十五,伸了个懒腰又磨蹭了一会儿,才下了床,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帘子,清晨的阳光倏地从玻璃窗上渗进来,无孔不入,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他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闹腾个不停,好像成心要破坏这大清早的闲散时光似的,钱亚都慢条斯理地从被窝里摸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微微吃惊了一下,但总体来说,在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钱亚都往往是心情愉悦的。
屏幕上显示的两个字是,许禁。
他保持着这份愉悦的好心情,按下接通键,开口便是打趣的一句,“许大警官,您这样的大忙人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今儿这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掌挡在眉骨处,做远眺状。
对面的许禁须眉般的女子,打小便受不了这种酸里酸气话里有话的腔调,当下皱了眉头,“我说钱亚都,都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臭毛病,我说好好说话能死啊你?”
“倒死不了,就是难受。”钱亚都放下手,往床上一坐,从容不迫的跟她斗嘴。
“难受好治啊,来我们警局,我带你参观参观我们的各色服务,”她顿了顿,“保你百病全消。”
钱亚都嘴角开始抽搐起来,想起上次许禁这样说时候的光景,脸色变得铁青,直想抬手擦冷汗,“不……不必了。”
许禁嘴角一挑,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对了,被你打岔,忘了正事,”许禁得意了片刻,想到自己打这通电话的初衷,脾气噌的又上来了,语气不免烈了几分,“你小子,来A城怕有好些日子了吧,也不寻思来拜访拜访老朋友?”
钱亚都一听许姐口气不善,当下装起了龟孙子,他讪讪一笑,“这不生怕你忙麽,打搅了你老人家为民除害,那可是我钱亚都大大的罪孽了。”
许禁隐约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马屁拍的,还是被兔崽子气的,“行了,少整这些个社交辞令来糊弄我。”
许禁是钱亚都在国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至于当初是经何人手识得,又是怎么一步步成了如今这般挚友的,他倒不大记得清了,只觉着虽然他钱亚都此生注定是个反派了,这一辈也不指望什么善终,更不指望他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能有人在他坟头上添把土,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烧点纸,陪他说说话。但许禁这样的朋友,也许是他在这冰冷孤寂的尘世里,唯一的念想了。
“哎,说真的,在A城还适应麽?这大热天的怕不比法国的温度来的合宜。”
他听到沈夏担心的声音,突然觉得浑身都放松起来,很轻松,他半躺在床上,沉沉笑起来,“挺好的,虽然热,但也算别有一番味道。”
沈夏听上去像是放下心来,然后跟人搭了几句讪,钱亚都并没有听得很明白,只有几个关键词蹦进了他耳朵里,他大概捋了捋脑中的乱麻,勉强凑出来一句话朦胧的意思,邻城L城刚刚破获了一个地下赌场,而其中最大的资金来源就是A城一个隐秘的银行账户。
他心下一沉,预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
“不跟你说了啊,我这边有些事要处理。”沈夏那边似乎开始忙了,她急忙说了一句,准备挂电话了。
“等等,许禁,”钱亚都猛的直起身来,下意识地叫住她,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好对策,“等等,我……”他我了半天,才接下去,“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那边许禁耐着性子,“嗯,你说。”
“我刚才隐约听到什么地下赌场,可是L城那个?”钱亚都稍稍定下心神,脑中也清明了些,试探着问。
“是啊,前些天被警方一锅端了。”许禁压根没过脑子,本能的答,过了一两秒钟,察觉到不对劲了,以为钱亚都好玩的性子又牵扯进这麻烦里去了,便秉着一颗爱操劳的心,开口就没好气,却压低了声音,“钱亚都,你不是跟这有什么关系吧?要知道这案件上头盯的很紧,要真查出来,甭管你是哪国公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听这话里意思,倒不像真查出什么了。钱亚都毕竟心虚,附和着笑起来,“怎么会,我能跟地下赌场有什么关系。不过前几日呆着无聊,去L城逛了一圈,进去玩了玩。刚才听见你说起,便多留了心而已。”
“如此甚好。”沈夏那边似乎真有要事要办,只匆匆留下句,“那赌场多半与顾氏有关,这事你别插手,听到了没?”
说完挂了电话。钱亚都盯着手机屏幕半响,勾唇一笑。果真上钩了,也不枉费他近几个月苦心经营了那么久。
下午三点,海浪中西餐厅。
林薇薇怒气冲冲而来,一瞧见钱亚都风轻云淡地坐在那,便几步到了他跟前,摊牌,“钱亚都先生,明人不做暗事,有什么损招明着来,我林薇薇还能奉陪几招,但如果您要暗地里整什么鬼蜮伎俩,那可别怪我恕不奉陪了。”
钱亚都牵唇一笑,说什么恕不奉陪,这还不是乖乖的来了?
他依旧挂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薇薇小姐哪来这么大的脾气,什么事坐下说。”
林薇薇瞥了瞥那椅子,面上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不必了,先生把话说清楚,我马上就走。”
“这话可是一句两句说不清的。”钱亚都低了低头,面上的笑由嘲讽转成了威胁,“薇薇小姐还是坐着说吧,在下昨晚脖子有些落枕,老是仰头看你,很不舒服。”
林薇薇权衡了片刻,干脆依他言,坐了下来。她倒要看看,他钱亚都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看着她坐到他对面,他得逞般的笑了起来,握了茶壶倒茶,“这就对了,这样就很舒服。”
林薇薇心说,我可不是来这里关心您老人家舒不舒服的。
依着她的火爆脾气,当下没好气一笑,“钱亚都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切入正题?”
对面依旧一派懒懒散散的模样,“不急,慢慢来。”
林薇薇当时就想掀桌子,姑奶奶我拼了命从床上爬起来出了这趟门,可不是陪着你在这喝茶看风景的。
瞅着对方的表情,钱亚都觉着再不说正事,她狠起来有可能会把自己拆了,于是换了个姿势,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来,递给她,“薇薇小姐打开看看?”
林薇薇在娱乐圈混迹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多少还是见过些的,一瞅这纸袋,左眼皮跳了一下,瞧这架势,难不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雅照?比如艳照什么的?
然后转念又一想,没做过亏心事,更没拍过这等艳照,她又有何惧?遂一把接过纸袋,绕开上面的线,抽出一看,林薇薇表情当时就不太好看了。
“你偷拍我?”林薇薇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变态。
对边的变态一点没有身为变态的耻辱感,还扯这嘴角笑起来,“薇薇小姐是戒赌中心的形象大使,却终日出没于赌场之所,只怕传出去会让有些人心寒吧。”他偷眼观察林薇薇的脸色,觉得可能过把火烧得不够旺,便凉嗖嗖加了句,“而且这等事,终究好说不好看,你说对么,薇薇小姐?”
一口一个薇薇小姐,叫的林薇薇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直想抄起面前的茶壶扑他个落汤鸡。
她敛了敛神,一张张看过去,照片上的她虽然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但终究不能以真作假,还是看得出是她本人的。只怪前些日子她呆的无聊去赌场玩了玩,却不想被有心人瞅准了时机,拍了这些照片,以做要挟之用。
她抬眼瞥了瞥笑得一脸得意的钱亚都,把照片扔在桌上,她林薇薇也不是被吓大的,“哦?那不知钱亚都先生想用这些照片谋什么大计呢?”
钱亚都明显一愣,倒是没想到这林薇薇有这样的定力,碰着人敲诈勒索,还能如此淡定自若。
他稳了稳心神,“也没什么,只是想让薇薇小姐履约而已。”
就这么简单?林薇薇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蹙起眉来,此人狼子野心,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但现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思及此,她弯唇一笑,“为此事,先生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哪里,是薇薇小姐太难请,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林薇薇拿起面前的一杯茶,喝了润嗓,“那先生怎样,才肯将这些照片及底片归还薇薇呢?”
钱亚都侧目瞟了瞟她,“好说,只要薇薇小姐陪在下去三个地方,即刻奉还。”
“哦?”林薇薇搁下茶杯,“去何处?”
摸了摸眉骨,钱亚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到时你就知道了。”
林薇薇眉头越皱越紧,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钱亚都此人是来势汹汹,但针对的对象似乎又不是她,而更像是……她摇了摇头,驱开胡思乱想的念头。抬头却见钱亚都站起身,说了句再见,便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