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东朝着高速路方向健步如飞,不到半个小时,他已经抵达了高速路边。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渭阳市,爷爷让他找的人就在那里。
正焦急的等着车,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顷刻间,便是大雨倾盆。雨实在太大了,没一会,陈旭东便成了落汤鸡。
顶着蛇皮袋,陈旭东郁闷地看着暴雨如注的天幕,嘟囔道:“贼老天,你也喜欢拣软柿子捏么?”
警察是陶旺三找来的,陶望祖也用村委会的“土八路”给派出所长打了电话。
当看到自己房子玻璃全部被砸,陶望祖怒极而笑:小子,到底嫩了点儿,也就这么两招,不过,妥妥的多了一项罪名。
正自鸣得意的时候,一个内侄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村长叔,你快去祖坟看看吧。”
“咋的了?”陶望祖顿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气喘吁吁来到祖坟跟前,亲眼目睹自己祖坟里遍地狼藉时,陶望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没多久,大鱼瓢泼而下,陶望祖一个激灵终于回过气来,跪在地上捶着胸口长一声短一声嚎啕:“先人哪——列祖列宗嗳——”
悲愤欲绝地陶望祖突然在暴风骤雨中抽了过去……
陶望祖如此激烈的反应陈旭东并不知道,他在雨中等了有半个小时,才终于等来一辆中巴,挡风玻璃上搁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渭阳”二字,落汤鸡般的陈旭东赶紧伸手拦车。
然而,伸手一摸兜里潮乎乎的二十块,陈旭东心里又没底了,怕是车费不够啊。
望着满天的瓢泼大雨,他咬了咬牙心道:得,先上车再说,只有听天由命,到哪儿说哪儿的话呗。
中巴车门一开,女售票员笑吟吟举着伞迎了下来,大半挡在陈旭东头顶,“小兄弟,这是去哪儿?”
“渭阳。”
“好嘞——上车。”如同看见亲爹一样,女售票员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一手搀着他的手臂,一手举伞为他遮住纷纷大雨,丰满的胸脯紧紧压在他的胳膊上。
“我……”上车的一瞬间,陈旭东想把自己钱不够的事情预先说出来,张了张口却又忍住了。
“上车上车,先上车再说,车上有毛巾,你自己擦擦头上的雨水。”女售票员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她几乎是用两只肥大的咪咪把陈旭东顶进了车门。
提着蛇皮袋上了车,穿着过时的双排扣直角西装,脑后扎着马尾辫,这副卖相丝毫不输于昔日网络红人犀利哥。
乘客们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评头论足,充满了鄙夷。
陈旭东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很清楚,乘客们的目光中没有欣赏的成分。看到车尾一排座位很空,他走过去坐了下来。
屁股刚刚挨着座位,旁边一个胖妞一声惊呼,退避三舍地尖叫:“喂,离我远点,别弄脏了我衣服。”
陈旭东本能地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离这个胖妞远一些,害怕弄脏她衣服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他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李大妞的影子。
雨越下越大,雨幕中,一辆偏三轮冲了过去,上面坐着两个大王乡的民警。
陈旭东低着头,只是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车外的情景。他现在可是在跑路,尽管不能确定陶望祖是否会动用警察来抓捕他。
“是去渭阳的?把票买一下,二十八块。”正低头拧衣服上的水,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
陈旭东抬头看到一个膘肥体壮的妇女,脖子上挂着帆布包,朝他伸出肉呼呼肥滚滚的一只手掌。
正是刚才迎他上车的那位售票员。
“大姐,”陈旭东咽了口唾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面值的纸币,还是潮乎乎的,递到她的手里“我出门急,没带那么多钱,你看……”
“不够。”女售票员肥胖的扁脸唰一下拉了下来,劈头打断了他的话:“二十块只够到盲肠镇。”
“大姐,都是渭阳人,要不这样……”他艰难地想着措辞。
“小本经营,概不赊帐。”她的脸冰冷得快要结霜了,眼睛里射出浓浓的不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身横肉的车老板咬着烟晃着膀子走了过来。
售票员撇了撇血盆大口,斜睨了一眼陈旭东没好气地说道:“这小伙子二十块就想坐到渭阳。”
“那怎么行?”车老板变脸鸡似的霎时也变了脸,一口便回绝了,语气中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分钱一分货,二十你到盲肠下,要不你现在就下车,看后面的车拉不拉你?”
“大哥,我的意思是……”陈旭东还想和车老板商量商量。
“别叫我大哥,有钱你是我大哥,没钱你叫爷爷也不成。”车老板颇为蛮横的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凶光,恶狠狠道:“小伙子,废话少说,我没工夫跟你闲几巴磨牙!要坐你就到盲肠下,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胖女人也在旁边帮腔:“跟他废的什么话呀!这么一会耽误了多少生意?”
话是这么说,其实这大雨天,有个屁生意。
陈旭东注意到车上所有的乘客都在看着自己,再一次成为焦点,让他非常不自在,脸上火辣辣的烫,胸中的怒火也在攀升。
不过,他还是压住了怒火,人家做的并不错,只是态度恶劣了一些,因为这个就揍人,自己不是蛮不讲理了么?
他就在想: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当年秦叔宝买黄骠马时的落魄也不过如此吧!
于是,陈旭东无奈地点点头:“好好好,不说了,我在盲肠下就是。”
肥女人撇着嘴唇抖抖手里的钱说道:“早这么说不就结了?真是的!”说着,扭着肥屁股,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走了。
“等等,不够的我给他补上,不用找了。”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少女掏出十块钱递过去,根本没有回头看陈旭东一眼,她平时施舍路边乞丐的,都远远大过这个数。
“妹子,你真是个好心人哪!”肥女人售票员脸上菊花绽放。
陈旭东狠狠地朝售票女臃肿的屁股比划了一个中指,随后朝好心的少女投去感激的目光。
少女穿着橄榄绿驴友装,头上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如瀑秀发搭在刀削斧切的肩头,属于看后背就想犯罪的那种类型。
她耳朵上塞着耳机,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芸芸众生之中,她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清荷,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陈旭东打心底感激这位小姐。
中巴一路向北开去,下了高速,进了盘山路,到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在,路边的雨幕中有几个人举手挡车。
车老板急忙停下车,售票员殷勤的问道:“几位大哥,到哪儿?”
一帮人也不答话,卡着烟卷耀武扬威的上来,顿如一片黑云飘进了车厢,刚刚还在聊天打屁的乘客们一个个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