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人二十个小孩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其乐融融,靳梦欣却是泪眼朦胧。
大家都以为靳梦欣是爱心泛滥,同孤儿相处,总是很敏感,多愁善感。只有靳梦欣自己知道,这是哀怨,命不由己的哀怨。
饭后,孩子们承担起收拾碗筷的任务,靳梦欣有事跟廖家生谈,陈旭东则是拉着几个孩子谈理想谈人生。
“小花,你的理想是什么?”陈旭东第一个问开门的小花。
小花比其他孩子都大,十一二岁的年纪,她眨了眨眼睛,说:“陈叔叔,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廖爸爸。”
“为什么呢?”同小孩子一起相处真的很轻松,这一刻,陈旭东似乎暂时放下了仇恨。
“因为他也问过,而我给出的是不同答案。”小花这般说道。
“哦,那么你是怎么回答廖爸爸的?哪个又是真实的想法?”
小花道:“廖爸爸问我的时候,我回答是律师或者医生,因为我知道,这么回答,他会高兴,他会欣慰,可是我真正的想法是快点长大,变得漂亮一点,那样,就可以去做小姐。”
“小姐?”深居山村的陈旭东对这个词不太了解。
“就是陪男人睡觉赚钱。”小女孩说得很坦然很透彻,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陈旭东却动容了,那就是妓女?
“为什么,这么做对得起你们廖爸爸吗?”
小花闻言失声痛哭:“廖爸爸太辛苦了,一个人挣钱,要养活我们二十个,如果我能做小姐,就能赚钱,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年纪最大,我应该帮他分担……”
说到这里,小花已经泣不成声。
听了小女孩这番真挚的话,看着她天真的眼神,稚嫩的脸庞,陈旭东也不自觉的热泪盈眶。
……
廖家生的卧室,也是这家私人孤儿院的教室,这会,只有他和靳梦欣两个人。
廖家生敏锐地感觉到靳梦欣今天情绪的异样,他问道:“欣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靳梦欣凄然一笑:“廖叔叔,以后我就不能来这儿了,我要离开渭阳了。”
“为什……”廖家生笑着摇摇头,他觉得不该打破沙锅问到底,“这几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对了,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靳梦欣声音显得异常落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给叔叔说说吗?看到你这么不开心,叔叔心里也不好受。”
靳梦欣苦笑摇头。
“外面那个孩子跟你一起走吗?”廖家生看着窗外入神的陈旭东,朝靳梦欣问道。
“他……他都不知道。”
“你们……”
“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靳梦欣深深吸了口气:“今天就是来跟您说一声,多保重。”
……
下午两点,秋风乍起,一片乌云遮住了天空,不多时,天空下起雨来。
院子里一把遮阳伞下,靳梦欣和陈旭东坐在那里。
“还记得你进城的誓言吗?”看着细细密密的雨线,靳梦欣打破沉默,问道,声音略显空灵。
“为什么问这个?”此时此刻,陈旭东也感觉靳梦欣有些怪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靳梦欣看了陈旭东一眼,“你不会是满足于现状了吧。”
想到魏武机关算尽对付自己,想到王猛的那几个打手,陈旭东冷冷一笑:“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但愿你能够早日强大起来,越早越好。”
“为什么?”陈旭东紧紧盯着靳梦欣的双眸,问道。
“没有……没有为什么。”靳梦欣略显慌乱的别过螓首,留给陈旭东一个完美无瑕的侧脸。
一枚枚枯黄的梧桐树叶在秋风秋雨中翻飞挣扎,如同不甘于坠入红尘碾做尘泥的命运。陈旭东心头不由冒出两个词——落木萧萧,淫雨霏霏。
不知何时,院墙外音像店里响起一首老歌。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年逾花甲的歌王撕心裂肺地演绎着。
凄风苦雨中,二人相对无言。
……
一个小时后,雨歇风止,日头转西,两道绚丽的彩虹横跨东边天际。
天高云淡,虹桥绚丽,美轮美奂。可惜,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天地美景,不能冲淡靳梦欣心头哪怕一丝一毫的阴霾。
一路沉默,靳梦欣将陈旭东送回公司,回到办公室略微收拾了一下,又匆匆离去。
周正几个鼻青脸肿的上班,被刘国梁狠狠训斥了一通,不过,刘国梁听到陈旭东被刑拘,很是幸灾乐祸一番。
这会,陈旭东走进值班室,让几个人大跌眼镜。
周正、小海、小军不顾刘国梁在不在场,一拥而上围住陈旭东,七嘴八舌,嘘寒问暖。
很显然,经过昨天晚上一役,他们完全接受这个后来者,甚至被陈旭东的魅力所征服。
特别是小军,昨天晚上的事儿,完全是因他而起,能够看到陈旭东安然无恙从看守所出来,他比任何人都开心。
“东哥,你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我昨晚一宿都没睡。”小军说得很真挚。
“我也是,东哥,你就是这个。”小海竖起大拇指,昨晚上,陈旭东一拳废了成名已久的华哥,现在已经上升为他的偶像了。
周正上来笑道:“小军,别忘了你的承诺,我等着鱼翅捞饭呢!”
小军脸一红,冲周正道:“我只请东哥一个,没你的份儿。”
“干什么,公司是菜市场么?都不用上班了?啊?”看到保安一个个围着陈旭东转,丝毫不把他这一号主管放在眼里,刘国梁怒不可遏,摆出一张臭脸,大声呵斥着。
陈旭东挥挥手,做了一个下班再聊的手势,大伙忙不迭散了。
刘国梁冷冷扫了陈旭东一眼,立马甩开脚去找老板询问情况去了,这个陈旭东不是被刑拘吗,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呢。
同时,刘国梁有种深深的担忧,作为保安部长,却有个这么能打的下属,自己的位置似乎不怎么稳固啊。
走进魏忠良的办公室,发现两位当家人都在,魏忠良坐在大班椅子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魏武则是坐在待客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似乎有些疲惫。
看到刘国梁,魏忠良招招手:“国梁,过来坐,我正要找你。”
“董事长。”刘国梁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
“陈旭东的事情听说了吧,鉴于他的种种表现,我打算给他压点担子,你怎么看?”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陈旭东这是要升职的节奏啊,刘国梁有心拒绝,可老板看着自己呢!刘国梁马上表态:“我完全服从。”
“嗯,那就让陈旭东做你的副手。”魏忠良一锤定音。
……
登机之前,靳梦欣约见了林晓敏,二人在机场咖啡厅见了面。
靳梦欣用银质小勺搅动着面前杯中的拿铁,林晓敏可没什么耐心:“这么急着找我来,就为了看你优雅的喝咖啡?”
“他出来了,请你好好照顾他。”靳梦欣没有看林晓敏的眼睛,在离去的一刻,她忽然发现,陈旭东已经悄然占据了她的心。如今她要离开,最舍不下的,居然是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男生。
“切——这算什么,你把他让给我?你施舍我?”林晓敏很不忿的回道。
“错,是我这种人根本没有爱的权力。”靳梦欣依旧看着窗外。
“你……”林晓敏突然有些同情靳梦欣了,她好像说的都是真的,她好像挺失落的样子。
“你这是要远行?不回来了?”林晓敏试探着问道。
“是的,走得很远,不得不走,也许……也许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吗?”
靳梦欣摇摇头,凄然一笑:“再见了。”说完,起身扭头就走。
“喂,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但是我要告诉你,他绝对是一个值得珍惜的人,他那样一个收入低微的人,居然可以毫不吝啬的把一万块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病人……喂——”不知道为什么,林晓敏追上去喊道,她觉得应该让靳梦欣知道这一切。
靳梦欣早已泪流满面,却不曾回头:爱,还没有开始,还未曾经历,可是已然结束,也许,今生不会再爱……
陈旭东接到聘书是很诧异的,旭龙实业保安部副部长,听着挺吓人的。
周正、小军和小海一个个欢欣鼓舞,觉得老总实在是太英明了,慧眼识才,东哥当部长都绰绰有余。
周正吵吵着又要陈旭东请客,陈旭东摇摇头骂道:“还吃,记吃不记打吧!”说得周正老脸通红,讪讪退去。
……
陈旭东走马上任,工作场所没变,倒是有了半间办公室,还配上了电脑,有一辆老掉牙的普桑使用权。
三天,三天没有见到过靳梦欣,三天里,陈旭东学会了开车,只是还没有本。
三天里,陈旭东不止一次的拨打靳梦欣的手机,得到的回复一直是“对方已关机”,每每这时,陈旭东仰首看着浩渺无尽的天空,总感觉心头空落落的。
三天后,陈旭东感觉也许再也见不到靳梦欣了,他面见魏忠良,询问靳梦欣的去向。
魏忠良耸耸肩膀:“我也不清楚啊,这个丫头,都没辞职,也不退学。”
魏忠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那是杠杠的。
陈旭东点点头:“还有一件事,魏叔叔,首先我要感谢你,我来渭阳就是为了投奔你的,是你给了我一个立足的地方,让我衣食不愁。”
“这些都是应该的……”
“但是,”陈旭东很不礼貌的打断魏忠良的话:“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懂,可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也是我的做人原则,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魏忠良不自然地笑了笑:“旭东,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陈旭东摇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还是叫你一声叔叔,魏武针对我做了不少事,但是,我还是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请你转告他,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全接着,然后我还会反击。”
说完,陈旭东扭头就走,留下魏忠良一阵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