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嬷嬷领着伢婆子走进浮生阁,那伢婆子跟在她身后一脸惊讶,却也未发出什么声音。
这伢婆子是京城的人贩子,平时专给那些商贾官宦,大户人家送丫鬟,也见过不少世面,不过这战王府还是头一次来。世人眼中的战王府苟延残喘,谁曾想竟是如此恢宏大气。
听说这战王府的楼王妃不可小觑,本来是病怏怏的,保不准一看到楼王楼渊那就会被吓死,谁知道她却是第一个进王府没死的女人,而且敢将二皇子府上侧妃的侍女护卫杀得一干二净,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也。因此,这伢婆子也是好奇这京城中名声大噪的楼王妃到底是什么样的。
进了浮生阁,公子卿恰巧也刚用完午膳就看到喜嬷嬷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进来。
喜嬷嬷行礼,那伢婆子也赶忙跪下,道:“见过王妃。”
公子卿抬抬手,示意二人起身,看向喜嬷嬷。
喜嬷嬷知道公子卿这是在问她这妇人是谁,于是向前一步,“王妃不是将灵儿送回了恭府了,这样一来,王妃身边就没了人伺候,于是老奴就把这伢婆子带来给王妃挑几个丫鬟。”
公子卿会意,让伢婆子将人带上来。
伢婆子赶忙唤人将那十个丫头带上来。
十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依次低着头站在公子卿面前,穿的都是极其陈旧的粗布衣裳,好在倒也干净。看着这些女孩儿,公子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当年若是没遇到师傅,恐怕连当个丫鬟也是奢望,又怎会像现在这样,一呼万应。
呆了会儿就回过神来,目光扫视了一遍这些丫鬟,道:“把头抬起来。”
女孩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也不敢看她,也有几个淡定地规规矩矩抬起头。
公子卿走向前去,面无表情,“本妃想知道,如果本妃在你们面前杀了一个人,而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本妃杀的,那么,你们会怎么做?”她的语气冷漠。
这问题吓得几个女孩儿扑通一声跪下,嘴里不停地求饶“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那伢婆子看这些女孩这幅模样心里来气了,指着她们一顿骂,“王妃问你们话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看那样差点上脚踢了。
公子卿横了那婆子一眼,顿时,伢婆子吓得规规矩矩地往旁边一站。笑话,这王妃可是连皇子府上的人都敢杀的,杀她一个小小的人贩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随后,公子卿看向这些女孩,有点失望,转而看向了站着的那三人,“你们呢?”
第一个女孩怔了下,有点慌,却还是说:“是奴婢杀的人。”
公子卿点点头,看向第二个,显然,被公子卿吓到了,赶忙跪下,道:“奴婢。。。奴婢会。。。会。。。”断断续续半天也没有说出半句话,于是公子卿看向了第三个人。
这个女孩儿是十个之中最冷静的,也是一开始就被公子卿注意到。看到王妃看向了自己,不是不慌不忙地回答:“奴婢会替王妃把尸体处理得一干二净。”
这个回答倒是让公子卿诧异,也是很满意,“喜嬷嬷,就这两个吧。”淡笑着指了指那两个女孩儿。
于是,那两个留下了,伢婆子喜滋滋地收了银子带着剩下八个离开了王府,这会儿,厅堂之上就只剩下公子卿和这二人。
看着这两人,公子卿问着:“你们叫什么名字。”
二人皆回答着“奴婢没有名字,还请王妃赐名。”
公子卿偏头想了想,看着胆子稍小的那个,“你会药理?”
“回王妃,奴婢的父亲原是一个乡野大夫,只是家中贫困,无奈将奴婢给卖了以求弟弟能娶妻。”她回答着,声音却有些哽咽,可言语中没有丝毫抱怨。
公子卿含笑看着她,“那你就叫初笑,另外可跟着府中大夫学医。”
初笑听了,眼泪在眼眶里溢满,“奴婢谢王妃大恩。”她本以为这辈子最好不过当个任人差使的丫鬟,没想到还能继续学习医术,还是跟着王府大夫。。。这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公子卿转而看向了另一个女孩儿,“你曾使过飞刀。”语气肯定。
这女孩儿诧异地抬头看向了公子卿,“王妃慧眼如炬,奴婢小时候跟杂耍班子卖艺,跟师傅学了一手飞刀技艺,师傅死后就被别人给卖了。”说到这儿,她似乎是想起了那悲惨的日子,小脸上浮起不甘。
公子卿笑了,似乎当年千颜幻姬若水就是差点被师兄卖到青楼,被她遇到救下的。这姑娘和若水遭遇确是相似。
“冷夏,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顿了顿,“以后你可继续习武练飞刀,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公子卿开玩笑地说着。
这话让冷夏有些激动,也没像初笑那样暗自哭泣,一脸坚定地看着公子卿,单膝跪下,“奴婢从今以后对王妃唯命是从。”
公子卿满意笑笑,“一会儿你们去找喜嬷嬷,她会安置好你们。至于以后,我要的是绝对忠诚。” 说完,公子卿的语气变得冷冽。
身为琅琊阁掌权者这么多年,她知道恩威并施。
初笑和冷夏同时跪下,“奴婢誓死效忠王妃。”
公子卿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厅堂恢复静谧,落针可闻。
对于这二人,公子卿自有打算。她自知不可能一直待在战王府,等时机成熟,拿到东西就走人,这二人天资不错,虽然琅琊阁人才济济,不过这节骨眼她也不能从阁中调人,要知道楼渊可是一直盯着的。
以后离开了战王府,可以让她俩留在师母身边照顾师母。公子卿想着,竟然为自己的深谋远虑笑了出来。
安然自若地过了几天,初笑和冷夏二人也熟悉了战王府,深知战王府内危险重重,更加小心翼翼。这二人各有所长,初笑模样乖巧,笑起来十分可人,让人从心底接纳她,而且人也聪明,因此在王府人缘不错,被管家安排同一个王府御用大夫学医。冷夏心思缜密,遇事冷静。这二人都让管家赞不绝口。
入秋的气候甚是怡人,晚些时候却有些凉。公子卿独自躺在院儿里的躺椅上闭门养神,实际上体内正运功。
她虽功力深厚,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旧疾越发难缠,好在白素衣的药颇有用,因此不会随便发病。上次在普陀寺中与楼渊一战,公子卿不慎牵动了旧疾因此病发只好落荒而逃,也幸亏楼渊未曾派人追,不然那名动天下的琅琊阁阁主得身死道消了。
忽然,院外来人了。
初笑手里似乎是拿着什么,轻轻地走进院里,远远地就看到了躺椅上的公子卿,于是脚步更加轻了。
走到公子卿身边,轻轻站定,等着公子卿醒过来。
不大会儿,公子卿收功,悠悠转醒。
初笑见公子卿醒来,微微行礼,“王妃,宫中呈来帖子,说是明日午后皇后要见你。”说完,将帖子给了公子卿。
公子卿瞥了帖子一眼,接过,看也没看地就扔桌上了。
皇后要见她?定然是没安好心想打什么坏主意了。
这皇后华贞钰乃是丞相华家的人,为皇帝生有二子一女,一个是当今太子楼宇津,另一个是二皇子楼宇邢。而女儿就是云华公主楼云华。这皇后华贞钰身为后宫之主, 只手遮天,却不受宠,反倒是楼王楼渊生母杨淑妃圣宠不断。因此,这二人在后宫之中你来我去,斗得颇为激烈。
公子卿心里盘算着,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公子卿起得颇早,用完早膳之后就在外院的花园里闲逛,恰巧遇到管家。
说来公子卿自打进了王府之后就受管家照拂,这管家在王府里威望颇高,正因如此,公子卿才过得如此悠闲自在。
管家一见到公子卿就走了过来,行了一礼,“王妃今日怎这么早?”管家满脸笑容。
公子卿无奈,难不成她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皇后今日要召见,于是没什么心思休息了。”公子卿随意道,在身旁的花坛里揪了一朵小白花儿,“摇篮草。”随后扔进花坛。
管家听她说起皇后召见之事,也想起了昨晚有人来报,见这事竟扰了王妃休息,管家有些生气了,“王妃大可不必在意,若是不想去就不去了,战王府的王妃是那皇后说请就能请的吗?”
公子卿侧目,暗自好笑。“不碍事,正好这几日闲着也是无聊,去看看那宫中有没有什么有趣儿的。”
管家点点头,“王妃到处走走也好。”
不知为何,他看到公子卿就想起了已经逝世的楼王妃,当年也是如此,性子淡然,处事果断,与楼王楼景宸伉俪情深,只是最后。。。
用过午膳后,公子卿带了冷夏坐着马车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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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公子卿带了冷夏坐着马车进了宫。
一看到这被红墙绿瓦围起来的宫墙,她就记起了小时候陪同娘亲进宫参加宫宴时的场景。现在想起来,也是物是人非。
马车一到皇宫门前便被拦下了,随后看到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轿子守在此处。皇宫极大,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只有皇室成员以及身有特殊职务人员才能在皇宫之中以马车代步或是骑马,但公子卿作为战王府楼王妃也是皇室中人,理应享受此待遇。奈何如今战王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宫里的丫鬟太监也看轻了战王府,这皇宫守卫更是如此。
想当年,战王府楼王可是可以携带佩剑进宫面圣的!
皇后的宫殿离皇宫的大门还有些距离,公子卿只好下马车坐上了轿子。
宫里的太监既然敢这样阳奉阴违,想必是背后有人授意,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好争辩些什么,但她公子卿记住了。
轿子在皇宫之中缓缓穿行,公子卿闲来无事便掀开了帘子到处张望了一番。
自从御家被灭门,她投身琅琊阁之后,她就鲜少来京。有两次受人之托悄悄潜进宫来,但怕自己会忍不住闯进那皇帝的寝宫将他的项上人头收掉,故而两次都是办完事就匆匆离开。
这次,总算是能仔仔细细地看看这所谓的皇宫,这许多人挤破脑袋也想进的皇宫。
红墙绿瓦,雕龙画栋,一片片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表面上看起来富丽堂皇的皇宫在公子卿眼里却不屑一顾。
那些入了宫闱的深闺女子再不会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只得在这深墙之中了此残生。
这深深地宫墙,到底埋葬了多少青春年华!
轿子径直到了皇后宫殿的大门处。
公子卿缓缓下轿,环顾了四周一圈。
这皇后居住的地方果然华丽无比,但美中不足的是,这种华丽太过于刻意,就像是故意彰显她身为后宫之主的荣宠一般,让人不禁嗤笑。
就在公子卿打量皇后寝宫的院子时,寝殿内出来一人。
见这人的穿戴就知道她定然是皇后身边的嬷嬷。
只见这个嬷嬷满脸倨傲,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让公子卿忍不住笑出声来,碍于楼王妃的身份,适时地忍住了笑意。
她终于知道了这皇后为何不得宠,若是每次同皇帝处一起的时候这老嬷嬷都待在身边,那皇帝一看见这老嬷嬷可不是兴趣全无吗?再一个,能有如此倨傲的属下的主子,那性情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公子卿如是想。
那大殿门口的老嬷嬷见到公子卿自顾自地站在院里,见到她也未曾有任何动作,心里一阵来气,不由得鄙夷了一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王妃而已,还摆什么架子!
想到这儿,这老嬷嬷越发看不起公子卿。
几步上前,老嬷嬷走到公子卿的面前,毫不尊重地施了一礼,慢悠悠道:“奴婢见过楼王妃。”
公子卿见到她,毫不掩饰地冷冷一笑,“你是?”说完,一副疑惑的样子。
老嬷嬷见公子卿如此看低她,心里一气,说话声也大了些:“楼王妃,老奴是皇后身边的嬷嬷,王妃叫奴婢林嬷嬷就好。”
“哦?”公子卿挑了桃眉,老神在在地看着林嬷嬷,把林嬷嬷看得心里发憷。
林嬷嬷实在是受不了公子卿的眼神,想赶快离开,便对着公子卿说道:“楼王妃,您来得真不是时候,皇后娘娘现在正在午休。”
说完,看了公子卿一眼,却看见公子卿毫无表情。
公子卿听到林嬷嬷的话,心里冷笑一声,淡然道:“是吗?那可是怪本妃了。既然如此,那本妃就改日再来吧!”
林嬷嬷可没想到公子卿会这么说,心里一惊,皇后要的可不是这个。
“楼王妃,皇后睡下多时,可能就快要醒了。”林嬷嬷赶紧补充。
公子卿好看的眉一挑,“本妃还是不打扰娘娘午休了,省得娘娘没休息好伤到身子,倒是本妃的不是了。林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嬷嬷心一颤,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楼王妃竟不是个善茬儿,说起话来能把人逼疯。当下略微思虑了一会儿,道:“楼王妃还是等着吧,或许待会儿皇后就能起身了。若是皇后娘娘起身了见不到楼王妃,恐怕会生气的。”
这下子她竟然威胁起了公子卿,让公子卿心里忍不住一笑,“既然如此,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就不要折腾了,小心气病了。”
这话就有些不敬了。
林嬷嬷双目一横,看着公子卿道:“哼,楼王妃,你莫要在这儿胡搅蛮缠,既然皇后娘娘叫你等着,你就该等着!”
公子卿总算是把林嬷嬷逼得直接说出来这一番话,若是换做旁人还不得唯唯诺诺地称“是”,可站在她面前的是琅琊阁的阁主,怎么被她这一番威胁吓到。公子卿可是不怕得罪任何人,左右有楼渊替她顶着,再不济,这天下谁能动得了琅琊阁?就算是皇帝想要出兵对付琅琊阁,那也得思量几番吧!
毕竟琅琊阁盘踞江湖几十年,那逝世的天下第一高手凌致寒的余威还在,当今琅琊阁阁主公子卿也不是吃素的!
公子卿冷冷地瞧着林嬷嬷,颇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瞧得林嬷嬷心里发慌。
“既然皇后娘娘还在休息,本妃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便走。
林嬷嬷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她着实没想到楼王妃会如此嚣张。本以为战王府没落,这楼王妃也应该是个好拿捏的,可没想到,竟然。。。
公子卿离开皇后寝宫之后没有马上回去战王府,而是带着冷夏在皇宫里游了起来。
很在公子卿身后的冷夏实在是惊讶,她没想到自家王妃竟然如此有魄力!在皇后宫中如此做,而且不高兴了甩头便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但此时冷夏心里又疑惑了,不知道王妃为何不回府,反而在这儿是非极多的皇宫之中气定神闲地游走观赏。于是,冷夏问道:“王妃,咱们不回去吗?”
公子卿轻轻一笑,“等着吧,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冷夏心里更加疑惑了,什么人来接?不就是战王府的人来接王妃吗?
果不其然,不远处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抬着轿子朝公子卿主仆二人走过来。
那老太监一看穿着就知道在宫中地位颇高,就是不知道是哪位身边的。
只见老太监满脸笑意地走过来,示意身后抬轿的小太监停下,朝着公子卿施了一礼,“咱家是杨淑妃身边的杨公公,见过楼王妃。”
这态度,确实是比皇后宫中的林嬷嬷要好上许多。
冷夏惊讶了,一脸敬佩地看着公子卿,心道:自家王妃就是料事如神。
公子卿看着这杨公公点点头,却没说话。
杨公公继续笑着说道:“请王妃移步淑妃娘娘处,娘娘想见见王妃。”
公子卿挑挑眉,意料之中。
这宫里向来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任何事情都可能被有心之人看在眼中,说什么做什么都需要谨言慎行。今日皇后传她入宫却又不见她,摆明了是要给她难堪,给战王府难堪,这杨淑妃作为楼渊的生母,若是没有什么动作那可就说不明白了。
这不,来请公子卿的轿子来了。
公子卿一早猜到,也不忸怩,上了轿子。
进了杨淑妃的宫中,见到这院中一簇一簇的荷花被养在缸中甚是漂亮,这便显示出她受的宠爱确实是比皇后多上许多。
一进宫殿便能问道浓郁的熏香味道,呛得公子卿眯起了眼。再看看这周围的装潢,奢华无比,恐怕就是比起皇后宫中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就在公子卿打量宫殿的时候,杨淑妃便从纱幔后缓缓走出来。
不得不说杨淑妃受宠二十多年是有原因的,见她年过四十的人却保养得相当好,完全看不出来真实的年龄。肤若凝脂,一颦一笑满是风情,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公子卿着实有些惊讶。
杨淑妃一见到公子卿便是一副欣喜异常的模样,带着满脸的笑意朝公子卿走过来。
公子卿微微一福,算是给她施礼。
杨淑妃赶忙伸手将公子卿的手拉住,一脸开心,“这便是渊儿的王妃吧!真是漂亮,本宫看了都是很喜欢的呢!”
公子卿被她这话弄得一阵恶寒,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
杨淑妃见公子卿一若常态,继续道:“渊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奈何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哎。这让他与本宫也不亲近了。”
公子卿不着痕迹的撇撇嘴,这杨淑妃的目的,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