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的我跟妹妹都已被这个魁梧的面具男人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妈妈也没有讲话,只是拉着我们两个慢慢向后退着。这面具男人见得妈妈怕他,大笑几声,又往前来了几步,说道:‘鸾妹,你到现在还是如此怕我?难道我的心意你就半点儿都不知晓么?你宁愿跟那个姓周的一起叛离神教,也不愿同我多相处哪怕一日,是也不是?’”
“妈妈的眼里已经急出了泪水,我瞧见妈妈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好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是被楼上的一声惨叫给打断了,那是爹爹的声音。房门被人推开,从房里转出一人来。那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精瘦男子,只听他说道:‘启禀左副教,叛教者已经伏诛。’”
“这个被称作‘左副教’的男人点了点头,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鸾妹,你听见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周益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现在总该看得上我了吧,哈?哈哈!’”
古阳洛听到这里,面色乍变,心里一阵恶寒,想道:“这个家伙的心思也太狠毒了些。明知强扭的瓜儿不甜,却还要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唉。”
老齐却道:“你小子难道不应该想想,为什么这妮子的爹妈都是血蜂教的,而她却能如此平稳地在隐芳谷生活了这么久么?”
古阳洛道:“你这么一说倒也真是奇怪,隐芳谷好歹也存立了这么久,决不可能如此疏忽。”
“那男人笑完,竟握住了妈妈的双臂,也不管妈妈允是不允,就想把妈妈往怀里搂。妈妈的心都系在爹爹身上,自是不允的。妈妈气得狠了,提膝便向那男人的私处顶去,同时双臂也使上了劲,趁那男人仓惶躲避的时候挣脱了出来。那男人退了几步,有些恼了,骂道:‘谢鸾!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小浪蹄子,老子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什么‘鸳鸯剑’,在老子面前他妈的连个屁都不如,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妈妈跟爹爹向来恩爱得紧,在听到爹爹死时便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当下又听得这男人如此侮辱爹爹,更是按耐不住,取出了储物袋子里的‘鸯剑’来,挺身向那男人刺去,口里还骂道:‘你侮谁都不关我事,但你侮我相公,纵我非你敌手,一样与你不死不休!’”
古阳洛在心底里暗暗钦佩,想道:“好一个誓捍尊严的贞洁烈妇,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妈妈心里已是怒极,手中剑势已经毫无章法可言。但那男人却也是只守不攻,生怕伤到妈妈一样。捱得久了,妈妈也知道那男人有意相让,眼中泪花簌簌落下,剑势已经慢了许多。那男人见得妈妈哭了,竟故意不躲不闪,给妈妈刺上了一剑,说道:‘鸾妹,我给你刺上一剑,你心里可好受些了么?若你能原谅我,便是给你刺上千百个窟窿,也是乐意至极的。’”
古阳洛想道:“这厮的性情如此古怪,谁敢轻信?”
“妈妈一心想给爹爹报仇,听得那男人这么一说,当下便撤回了剑招,道:‘你讲的可是真话?’那男人听妈妈这么一说,心里自是大喜,也不顾身上那流血的伤口了,连忙说道:‘绝无半句虚言!我柯岳堂堂男儿,讲出的话绝无欺人之理。’”
“妈妈作势收剑,可待那男人走近的时候。妈妈的脸色猛地一变,身子一转,剑尖竟朝着自己的心口扎了进去,一个贯穿,也扎进了那男人的心口。那男人还以为妈妈会原谅他,却不知道妈妈其实早就抱着了必死的决心。”
古阳洛正听得起劲,却觉眼前掠过几道黑影,心里恼怒,道:“他们来了。”
周婉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我缠住他们,你带俏儿师妹赶紧走。若日后有缘,我再讲给你听。”
古阳洛心里一窒,黯然点头,抱起了扔在昏迷之中的阿俏,运起灵息,转身跃走。
“周婉竹,你要叛出神教么?还不快快把此人拿下。”
周婉清的声音远远传来,同剩下的三煞赶了过来。铁叶镖疾出,径打向古阳洛后背。
没等古阳洛出手,便听得“叮当”几声脆响,铁叶镖尽数落地,是被周婉竹掷出的桃芳梭所阻。
古阳洛没再耽搁,接连几个纵跃,已然没了影踪。
周婉清心里大急,指着周婉竹,骂道:“我们周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以前爹妈叛出神教的下场你是忘了么?”
周婉竹轻拍腰间的储物袋,从中取出了一柄晶莹剔透,鸟口吞柄的精细软剑来,看着周婉清,说道:“婉清,其实我们都错了。所谓的‘神教’不过只是一处教人如何自私自利,如何藐视他人性命的腌臜之地。什么‘九州大统,去异求同’,只不过是他们肆意杀戮的一个借口罢了。你为什么还要被蒙在鼓里?如今的九州大地,富强华盛,又为何还要燃起那祸乱苍生的战火?”
周婉清越听越怒,拍了拍储物袋,取出了一柄做工与周婉竹手中软剑相差无几的长剑来。唯一的差异便是剑柄,两柄剑同为鸟口吞柄,一柄为鸳口,一柄则为鸯口。
三煞齐齐一愣,相互瞧了一眼,向周婉清说道:“护法,我们弟兄不便插手您的家事,先行一步。若探到那古家小子的踪迹,我们便差信蜂禀报。”
周婉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鸳剑一挺,绽出丝丝寒光,道:“你们去吧。无论本护法是死是活,你们都不能忘了神教的圣令。”
三煞齐齐应了一声,抬起了赵坤的尸首,纵跃离开。
这儿,只剩下了周氏姐妹。
寒风渐止,乌云掩日。鸳鸯剑再现之际,竟是生离死别之时。
骨肉相残,手足自毁,比之大难临头各自飞来,却是更为残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
眼旁景物飞速逝过,古阳洛抱着阿俏,已经跃出了近十里地。本就仓促恢复的他,此刻又累得气喘吁吁了。前边不远处有一个茶摊,又强行提了几口灵息,腾身跃去。
茶摊不大,就三个位子而已。老板是一位披着汗巾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摊里烹着热茶。
摊里的三个位子都还没坐上客人,倒也清静得紧。
古阳洛抱着阿俏,落到了茶摊前,要了壶热茶,坐在了最靠里的位子上。
茶摊老板见的事情多了,对这些自然也是见怪不怪了,仍是低着脑袋烹着自个儿的热茶。
“老板,上壶热茶。”
一个极其粗犷的声音在摊外响起,想来正主儿定是一个十分健硕的粗鲁汉子。
古阳洛抿了一口热茶,抽空瞧了一眼,心里倒是一惊。
这粗犷声音的正主儿竟是一个还不及桌高的孩童。他穿着一身极为肥大的赤缎纹蛟短衫,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儿,唇红齿白,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但声音却竟是如此违合。
这孩童拿了热茶,坐在了中间的位子上,兀自饮茶解渴,全然不瞧旁边儿一眼。
古阳洛也仅瞧了一眼,便把眼神收了回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讶异连连,不禁想道:“这般模样,这般声音,定非寻常人士。我现在不宜惹事,喝完这杯茶水便趁早走吧,先找个僻静去处医好俏儿,再去想那清欲庵的事儿。”转念一想,想到了凭一己之力拦下三煞跟周婉清的周婉竹,心头微抖,鼻尖泛酸,心想:“但愿婉竹师姐能化险为夷。”
老齐却道:“化险为夷这种傻话就别讲了,就算是你小子也未必能以一敌四,更何况是她。”
古阳洛刚想反驳,却听得摊外响起声音来。
“五哥,四哥也死得太不值当了。要不是看在护法的面子上,我非得亲手杀了那小婊子不可。”
“是啊,我看呐,光杀可不够,得先玩够了再杀。那小婊子的脸蛋儿跟身材可是一绝,滋味儿肯定也妙不可言。只可惜,咱哥几个没这个福气,只能在这儿做他妈的青天白日大梦喽。”
“老板,来壶热茶。嗯?”
一声疑问,倒将来人的目光给尽数移了过去,纷纷移到了古阳洛的身上。
这三人正是那埋好赵坤,再循路追来的血蜂三煞。
古阳洛心里一跳,仓惶抱起阿俏,可还没运起身法,三煞便已欺身而至,将自个儿给围住了。心里连连叫苦,想道:“没想到这三个家伙这么快就追来了,看来婉竹师姐已经……唉,难道老天爷当真不肯网开一面,定要让我跟俏儿早日归位么?”
三煞围住古阳洛,相视一眼,尽皆狞笑。
那被称作“五哥”的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次可没人帮你小子了吧?老六老七,咱们先把这小子的手筋脚筋给挑了,然后再当着他的面,好好尝尝这小妮子的滋味儿。”
被唤作“老六”、“老七”的连连点头,轻舔嘴唇,淫笑起来。
古阳洛心头冒火,将阿俏轻轻放下,扶稳了她,让她安安稳稳地伏在了桌上。目光移转,寒意森然,扫过了三煞的面孔,其中杀意竟令三煞齐齐一抖,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