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徐霞客有些愤怒的叫了起来。他躺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突然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他疏忽了一件事,伟大的天启也疏忽了一件事。
这个机关能把人弹起来,但是,他现在带着这么多羊皮纸卷,身体的重量增加了不少,所以,这个机关不能把他弹到原来设计的高度了!
徐霞客只有苦笑。
天启算到了一切,就忘记了这个简单的道理。
他沉吟了半天,终于咬着牙将羊皮纸一点点抽出了约三成抛在一边,再次按下杠杆。
网再次弹起,这一次比上一次要高一些,但仍没有达到足够的高度。
徐霞客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难道真要让他空手而归吗?他恨了一声,闭着眼睛抓了几卷羊皮纸卷塞在自己的衣袋里,把其他的纸卷统统扔掉,恨恨的再次压下杠杆。
这一回,明显的弹起的速度更快,高度更高,他直飞上去,
也就在那一刹间他见到了亮光。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徐霞客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他的身子被弹得向上飞起,同时,上面的石板也翻下来使他可以弹出去,他也看到了亮光,这一切,和天启的指示是完全一样的。但是他所见到的亮光却只是极小的一点。
在刹那之间,徐霞客根本无法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一点小亮光看来只不过拳头大小,他是绝对无法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中穿越出去的,而他也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因为他身子悬空,正因为那张网的极大的弹力在弹得向上飞起来。
他的错愕只是极短时间内的事,他立即知道天启的指示并没有错,错的是他已经迟了一步。
一定是烈风已经渐渐静止了,在上面那个深坑中,沙子被烈风卷走,但只要风势一弱,沙就会回来,这时,沙已经回来了。
沙在深坑的底部已经积聚了相当数量,石板一翻下,沙就像是瀑布一样向下泻来,从四面八方泻下来,只留下当中一个小圆孔。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眼看他自己迎着狂泻下来的沙向上弹去之际,他发出了一下大叫声,他那一下大叫声只叫出了一半,他整个人已经穿进了狂泻而下的沙瀑之中,那股力量令他身子陡地向下一沉,而也就在那一刹间,他双手一齐向前伸出,他在双手向前抓出之际,实在并不抱希望抓到什么,他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他抓到两把沙,然后整个人随着下泻的沙瀑再落下来,然后,永远没机会出去。
但是,或许是天启的设计够好,或者是他的运气够好,他双手伸出去,抓到了石板的边缘。
他的身子稳住了,没有随着沙瀑向下落去,但是他的全身都在沙瀑之中,狂泻滚动中的沙粒向他的眼,耳,口,鼻子灌进来,沙粒似乎要进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之中,他被埋在沙中,不但是被埋在沙中,而且是被埋在滚动者的,高速滚动的沙瀑之中。
徐霞客勉力运用双臂的力量一点点的使自己的身子升向上,他努力的挣扎,使他的头部首先离开了沙,他用力摇着头,呼着气,睁开眼来。
当他睁开眼来之后,他所看到的,真正是亘古难得一观的奇景。
他看到,大深坑底部的沙,已经积有两尺深,烈风还在继续着,人的感觉可能觉不出风力的强弱有什么不同,但实际上,风已减弱了,所以,沙在大深坑四面广阔的斜壁上奔泻着滑下来,而深坑的底部,因为石板已经打开,沙在向下漏去。奔泻着的沙粒就像是奔泻的水一样,在争着向下漏去之际,现出沙的漩涡来。
他好像是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漏斗的底部,而这巨大无匹的漏斗,正有大量的沙倾泻而下。徐霞客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大多的时间了,就算全力以仆,是不是能爬上这巨大广阔的斜壁也是未知数。
深坑底部的积沙在迅速增高,自四面宽达一百丈的斜壁上,滚泻而下的沙的数量远远超过自石板翻下出现的洞所能漏下的沙,徐霞客才挣扎着探出头来,转眼之间,沙又来到了他的颏下。他再挣扎着,身子冒上了沙的表面来,可是,沙瀑在他的身子上流过,使他的皮肤像是被刀子刮过一样地疼痛,而当他的身子,挣扎着冒出沙来之际,他的身子就像是通过了一个恰好能供他身子通过的容器一样,他身外的一切,全都被挤出去,消失了。徐霞客在一回头之际,还可以看到,那几卷羊皮的一角在沙瀑中现了一现,然后,立时随着那沙瀑泻了下来,从哪里来的,还是回到哪里去了。
徐霞客大声叫了起来:“不!”
当然不会有人听到他的叫声。当他才挣扎出来之际,积沙在他的股际,他叫了一声,积沙已来到他的腰际,徐霞客忙从沙中爬出来,自四面斜壁上滚下来的沙,势如万马奔腾,就算他能来到斜壁的面前,他的力量也绝无可能对抗沙瀑狂泻的力量,他是绝不可能在斜壁上向上爬上去的了。
那么倾斜而光滑的石壁,就算完全没有沙粒在上面,要向上爬去,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是现在。
他只不过向四面看了一眼,他刚才还是站在沙面上的,这时,沙又来到了他的小腿弯,他忙又拔出了双脚来,他感到自己在移动,仿佛是要被沙向下漏去所形成的那股旋涡扯得向下跌去。
他忙又伏在沙上,勉强向前挣扎出了几步,重又站了起来,才一站起,沙又盖过了脚面,徐霞客抬头望向上,头上是广阔的天空,风势显著减弱,已经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而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沙又已来到了他的腿弯,第一眨眼沙就增设一尺。
他真正没有办法可想了,他那时所想到的只是一点:我出不去了,我出不去了!
可是,当他再度将脚拔出来又踏在沙面之际,他陡地发出了狂喜的呼叫声。
他在那一刹间,真恨不得为自己的愚蠢而打自己两个耳光。他所想到的竟是去爬上那巨大宽阔的斜壁,而事实上,他是完全不需要那样做的。他只要不断将埋进沙堆中的小腿放出来,再踏在沙面上,四面倾泻下来的沙瀑,积聚的沙,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涌得他向上面升上去。
才由绝望而变得可以抱生存的希望,那又是一阵异样的兴奋,随着风势的迅速减弱,四面斜
壁上的沙瀑来势也格外凶猛,沙的积聚也更快,那也就是说,他上升的速度也来得更快。
徐霞客并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斜壁已经完全被沙淹役,他也可以看到了广阔的沙漠,风势更弱,一切全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在沙漠的一点之上,有一个小小的凹痕,可以看得出,那是沙的向下漏着,所出现的一个小漩涡。
沙粒将会像水一样漏进天启之宫,细小的沙粒会占据天启之宫的每一个空隙,将之紧紧塞满。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就算能记下正确的地点,也是无法再令天启之宫显露出来的了。
徐霞客怔怔地望着那个小凹点,不多久,那个小凹点也消失了,那就是表示,天启之宫,已经被漏下去的沙所注满了。
他在那瞬时间突然觉得异样的疲倦,再走一步也在所不能了,他仰天躺了下来,沙漠上的风已完全停止,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天启之宫,天启之书,以及一切的一切,好象是完全消失了。
他只是躺着不动,和风静止了的沙漠一样,看来是完全静止的。
这不仅仅是累的问题,更是因为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他一下子没了力气。
这个问题就是:“要怎么才能走出这片沙漠幻境?”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怎么出去?天启之宫有天启指示他怎么出去,但现在这片沙漠呢?谁来指示他怎么出去?他长叹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既然必须得死在这里,那就舒服的死吧。
突然间,一大片细沙象下雨一样扬在他身上,随着一声可怕的吼声,他的身边爬出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这东西的形状很像一根肠子,呈长筒形,已经露出沙面的长度就足有数丈,仍在沙底的部分就不知道有多少了,直径足有两丈开外,它浑身光裸无毛,体壁纵肌成束,每环肌交错排列,形成方块格子状花纹,最前端有一个长满了触须的大口,但没有脑袋,也没有眼睛鼻子,只有一个大口。
我的天呐,这是什么怪物?
徐霞客大叫一声,一个翻身跳开几尺。
那怪物弯曲着身体,大口向徐霞客直罩下来,徐霞客吓的浑身冷汗。这肉乎乎的大虫子要是一下把他吞下去,恶心也恶心死了,他连滚带爬的躲避着,可是这虫子身躯虽大,却是极为灵活,一下没有罩住,立刻抬起身体又是一下。
徐霞客翻来滚去,连续几次,已经是全身是汗,气喘如牛。他越闪动作越慢,那大虫子却仍是那么灵活,又是兜头一罩。
徐霞客努力向旁边一闪,没想到脚下的沙子极滑,他脚下一滑,一跤跌倒,眼看着那大嘴向自己头上罩了下来,不由的尖叫了一声,心想这一下算是彻底完了。
就在那大虫子的肉嘴离他头顶已经不足二尺之时,突然之间,他的胸口一热,一股夺目的光芒从他的胸口射出,直击那大虫子,那大虫子虽然不会发声,却痛的猛的一缩,长大的躯体一下子缩回了一半,身体不断的扭曲着,显得极为痛苦。
徐霞客却惊呆了。
他这才发现,发出这光芒的,居然是他的五雷令牌!
他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那大虫子的身体突然象气球一样迅速的鼓了起来,接着呯的一声大响,声音之大震的人耳朵都疼,那虫子的庞大身躯一下子炸裂开来,只见无数的尸骨从它的身体里飞出,向四下里激飞而出,有的甚至直飞到半空。
徐霞客的脑中灵光一闪。
他明白了,就是这怪物吃了那些走进草地的人!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这怪物把他拉进了这个沙漠幻境?现在这怪物被他的五雷令牌击碎,沙漠会不会消失,重新成为草地?
徐霞客还没有太想明白,突然间头上重重的受了一击,一个骷髅头从天而降,正击在他的头上。这一下打的可真是不轻,徐霞客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一下子晕倒下去。就在他晕倒前一瞬间,他朦胧中感觉着好象不是倒在沙子里,而是倒在了草地上。
迷糊中,他好象站在一个街头。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很饿。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穿着一身盔甲。
“韩游击,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徐霞客一下子明白了。
不错,自己是韩信。好象他刚从乡下回来,身上的钱花光了,所以才站在街头犹豫。至于为什么钱会花光,他也不记得了。他现在想的只是,是谁在叫他?
韩信转身一看,心中大喜,这人正是陈平!
这一下可真是及时雨,韩信一把抓住陈平,激动的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陈都统,真是太好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平有些莫明其妙。他们击败了西楚军,大帅给了他们几天假期,这分手才几天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我回营报道啊,正好路过这里。”
韩信开心的笑了:“陈都统,这回你要破财了,我身上现在一文钱都没有,而且又渴又饿。”
陈平大奇,不知道韩信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向旁边的饭馆一指:“走,咱们吃饭去!”
韩信没动,他看着陈平:“你知道我要吃多少银子的饭吗?”
陈平有点发呆。韩信可不是花花公子,他吃饭,一个馒头是一顿饭,几个红薯也是一顿饭,至多再找几根咸菜,今天这是怎么了?
韩信无视陈平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一顿我要吃一百两银子的饭。你不但这一路上要管我的吃喝,如果你能立刻借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会一点也不客气的收下。”
陈平点头:“没问题。韩游击,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这一百两银子就送上来。”
这一回轮到韩信发呆了。一百两,对他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军人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本来是做好了详细解释原因的准备的,但陈平居然连问都不问就一口答应下来。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一文钱都没有?也不问问为什么要立刻借这么多银子?”陈平不问,韩信倒忍不住了。
陈平笑了:“等你吃饱了,你自然会说的,现在,我们进饭馆吧。。”
饭馆里。韩信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喝了整整一大壶茶,连碗边的饭粒都吃的一干二净。但他没有只顾着吃,一边吃,他一边把自己这两天所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韩信终于想起来了,他杀了一个叫赵有力的逃兵,然后去把赵有力托付自己的饷银送给他的女儿,回来的路上,他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两个可怜的孤儿。
陈平举杯喝茶,手久久没有放下。当他终于放下手时,眼角还留着泪痕。“兵连祸结,民不聊生啊。”他长叹道。
韩信也叹息了一声。
陈平招手叫过伙计:“伙计,结帐。这五两银子给你当小费,给我找纸笔来,等我写完,帮我送一封信给营城李都统。”
伙计大喜,五两银子的小费,够他一个月的花销了。
陈平边写信边向韩信解释:“李都统与我是好朋友,我们两家就住相邻,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但李都统在此驻防,一定有。况且这么大一笔钱还是要托个稳妥的人,正好就烦李都统送去,我再嘱咐他帮忙经常探望一下两个孩子。”
“你写数量错了。”韩信在一边看着陈平写信,见陈平写的是“乞借纹银二百两,送赵家庄马姓人家,交李有福、李有财兄弟。。。。。。”
陈平摇头:“没错。你出一百两,我出一百两,当可够两兄弟五六年的花销了,五六年后,两兄弟至少有一个可以自立,他们就能自己谋生了。”
韩信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点了点头。他不必道谢,陈平也不需要他道谢,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一路上韩信和陈平并没有过多交谈,陈平沉默寡言的性格使他更善于思考,而不是交谈。而且,韩信和陈平之间好象有了更多的默契,许多时候根本不必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相互就都明白了。
不过当他们到达军营时,有一件事让两个人都糊涂了。
才到大营,他们就听到消息:韩信要当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