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渐渐驶近,在接近那只大海龟之际,敖广伸手将阿里也拉上了船,可是到了快船靠岩的时候,徐霞客却怔呆了片刻。因为他看到,站在船头的’总管’,脸色显得很阴沉。这是不应该有的事,可是当’总管’上了岸之后,徐霞客已经肯定,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总管’说道:“朝庭海军统帅刘将军有公文给你。”‘总管’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来,交给了徐霞客。徐霞客大感意外,他接过了纸袋、向站在一旁的阿里和敖广望了一眼:道:“请你们一起进来,慢慢地谈。”
‘总管’一面跟在徐霞客后面,一面用一种很不满意的语气道:“徐霞客,我不知道你和朝庭的海军有联络。”徐霞客转过头来,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和朝庭的海军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这封公文的内容讲些什么!”
他们已经进了小茅屋,经过一年的整顿,小茅屋已经变得相当舒服,徐霞客坐了下来,拆开了封袋,取出了公文,细细看着。有好一会儿功夫,小茅屋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然后、才听得徐霞客咳嗽了一声,说道:‘刘将军是受孙扬将军推荐,要我设法筹划,帮忙打海盗。”
‘总管’的反应很沉着,道:“你答应么?”徐霞客将公文顺手递给了‘总管’,叹息道:“当然答应,他们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以刘将军之尊,何况巴巴的来找我这个小书生呢!”
‘总管’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向敖广和阿里望了一眼,徐霞客已经立即有了决定,道:“总管,请你带阿里回去,我留着敖广帮手。”‘总管’点着头,敖广和阿里,立时拥抱在一起。
徐霞客在小茅屋中来回踱着步,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他们放弃了“鱼人号”,当天就上了’总管’驶来的那条快船。第二天中午,当他们还在海中航行,离目的地还有一天的航程之际,就从渔人口中听到朝庭海军被海盗击败的消息。
官军的主力舰上,每一个官兵的神情,都是紧张而又严肃,又带着几分焦急,海盗看来着着进迫,消息传出来,海盗主力舰,根据情报显示,那简直不是官军的海军所能抵御的一个大怪物!
徐霞客在这艘官军的主力舰上,和官军的司令官,刘将军会面,他是带着敖广一起去的,敖广在过去的一段日子之中,虽然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可是有两样,他和常人还是有区别的,第一,他不习惯多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宁愿让他黝黑,光滑的皮肤,裸露在外。第二,由于他畸形的大脚,他根本没有法子穿鞋子。
舰上的官兵、早已经列队在甲板上相迎,仪式肃穆,司令官先陪着徐霞客在甲板上检阅官兵,可是这样隆重的场合之中,敖广一直跟在徐霞客的身边,步履不稳,大脚板踏下去,发出“拍拍”的声响,实在是太不调和了,几乎使得这检阅的官兵,列不成队形,刘将军也连连皱眉。
不过刘将军还是忍了下来,刘将军虽然不知道徐霞客的为人,但他知道,徐霞客可是真的带领部队拿下了九里山,而且是受孙将军举荐,既然他带这个怪模怪样,行动笨拙的人一起来,那自然是有一定的理由。
好不容易仪式完毕,进了仓室,另外两个高级军官早已在恭侯,刘将军推开了海图,向徐霞客解释着目前的形势,徐霞客用心听着,敖广显得坐立不安。等到刘将军说完,两位高级军官又补充了一下,徐霞客道:“刘将军,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使这位敖广先生,发挥他个人作用!”刘将军和两个高级军官,向坐在一旁的敖广望了一眼,从他们的神情看来,显然绝不明白徐霞客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一个军官才道:“徐霞客,你的意思是,组织一个少数人的突击队?”徐霞客道:“一个人的突击队!”他指着敖广,道:“就是他一人!”刘将军的神情变得很难看,徐霞客已站了起来,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圈,道:“这里,根据情报,有一艘海盗船潜伏着,是不是?”
刘将军点着头,脸色仍然很难看。徐霞客却继续问下去,不理会刘将军的口唇掀动,想发出问题,又道:“情报的来源是不是可靠?”一个军官道:“可靠。”徐霞客又道:“既然已经肯定了,而仍然由得这艘船存在,是为什么?”
刘将军叹了一声,道:“我们只发现了这里的一艘,根据普通的常识,绝不会只有单独一艘船在这里活动,这可能是一个陷阶,引诱我们去消灭这艘船,而其它隐伏着的,还不为我们所知的船,就可以袭击我们的舰队,使我们蒙受极大的损失。”
徐霞客一面点着头,一面向敖广道:“你听明白了没有?”敖广道:“明白。”接着问道:“什么叫船?”徐霞客道:“就象我们现在所呆的这个东西!”徐霞客和敖广,一本正经地在作这样的回答,在一旁的刘将军,和两个军上校军官,脸上表情的那份难看,真是难以形容。
刘将军压低了声音,说道:“徐霞客,你——”徐霞客已挥着手,道:“现在我不能向你解释,要等事情有了结果,你才会相信我的话,现在我只有要求一艘小快艇,任务是查明这艘潜伏的船,是不是还有同伙,并且尽可能的毁灭它们!”三位高级海军人员,一起尖声叫了起来:“凭什么?”徐霞客镇定地拍着敖广的肩头,道:”凭他!”
刘将军叹了一口气,两位高级军官扭动着手指,仓室中的沉默,很令人难堪,敖广忽然道:“徐霞客,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徐霞客道:“不能怪他们,事实上,如果我处在他们的地位,也一样不会相信!”
刘将军的神情,是明显极度无可奈何的,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给这位年轻人一艘快艇!”徐霞客向敖广作了一个手势,敖广跟着一位高级军官,走了出去。
仓室的门关上,徐霞客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道:“刘将军,即将发生的事,我要求你保持极度的秘密,而且不要向我询问一一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
刘将军苦笑,道:“我怎么敢问持有圣主令的人?——”徐霞客笑了起来,刘将军的疑惑,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谁又能想得到,有一个人,能够在海中生活,而且,可以指挥海中的生物?
徐霞客伸了一个懒腰,从仓室的窗口看望出去,他已经可以看到,敖广已经独自一个人,驾着一艘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向外驶了出去,很快地就驶出了港口。
徐霞客也不知道敖广准备用什么法子对付船,可是他却可以肯定,敖广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又伸了一个懒腰,才道:“我要休息一会!”刘将军道:“已经替你准备了船舱,你有什么要求,我立即可以照办!”
徐霞客笑着,离开了仓室,他在休息之际,并不知道刘将军立时在仓室中,召开一个紧急军事会议。在这个紧急军事会议中所讨论的,是这个被徐霞客叫着敖广的怪人,究竟是去干什么?可是会议却并没有结果,唯一的结论是,这个年青人只怕要牺牲了。
第二天,徐霞客整天都在寝睡,刘将军也不去打扰他,预计要牺牲的年轻人也没有回来。第三天,刘将军正在仓室,突然一个军官奔了进来,有点气喘,道:“报告司令官,那青年人回来了!”刘将军呆了一呆,看那军官的神情,十分古怪,瞪了那军官一眼,军官忙又道:“他是游水回来的!”
刘将军想申斥军官几句,可是甲板上传来的欢呼声,令刘将军向窗外望去,这时,他看到停泊在海面上所有的舰只,甲板上全是欢呼着的海军官兵,而在海面上,四条快艇,正在护送着一个迅速游过来的人,就是那个怪青年。
刘将军怔怔地呆望着窗外之状况,徐霞客已经出现在仓室的门口,说道:“我想他已经成功了!”刘将军陡地坐了下来,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事实上,他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怪青年,在水中向前游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十足是一条鱼!
湿淋淋的敖广,在几个军官的拥簇下,•来到了司令官的仓室门口,徐霞客向刘将军望了一眼,然后问道:“怎么样?”敖广的神情很忧,道:“不好,情形很不好。”
徐霞客和刘将军呆了一呆,敖广没头没脑讲了这样一句活,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敖广脸上那种不快的神情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他非但不快乐,简直是充满了忧郁!
刘将军和徐霞客互望了一眼,刘将军忙道:“有没有发现海盗船?”敖广却不出声,他只是抱怨似地,望了徐霞客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开去。那些将他拥簇而来的军官,看到了这种情形,也不禁呆了半晌,敖广的任务是什么,虽然没有正式传达,但是暗底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所以,当敖广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海军官兵,都当成是头等的大事,一起用欢呼来迎接他。但是,情形究竟是怎样了呢?
情形究竟怎样,一直未能从敖广口中间出来。敖广在走开之后,徐霞客就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船舱之中。在船舱内,不论徐霞客说什么,敖广一直都没有开口,而且一直维持着他那副忧郁的神憎。
一直到当天晚上,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才算是弄清楚了,那是探子的回报,报告有三艘隐秘的海盗船被击沉。当刘将军和徐霞客一起研究这个情报之际,刘将军问道:“这代表什么?”徐霞客道:“毫无疑问敖广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成功了!”
刘将军吸了一口气,道:“可是他为什么说憎形不好?是不是还有更多的船?”徐霞客也觉得敖广的态度,十分难以解释;他们作了种种假设,都觉得难以成立。接下来的几天中,敖广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可是那三艘海盗船,已被消灭,那是没有疑问的了。
敖广不说话,徐霞客也不勉强他,只是一直陪着他,一直到了第三天早上,敖广和徐霞客,一起在甲板上,望着初升的朝阳,敖广才突然说道:“徐霞客,让我回去吧!”
徐霞客等他开口,已经足足等了三天,这时候,他听得敖广一开口,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早就看出,敖广在这几天之中,神态恍惚,他显然是在考虑一个严重的问题,而这时侯,他讲了这样的一句话,那就证明,这是他经过几天考虑下来的结果。
徐霞客望着他,道:“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也不勉强,不过,为什么?”敖广的大脚板,在甲板上敲着,发出“啪啪”的声响,他道:“情形很不好!”还是那句令人难以明白的话,如果那是敖广最后的回答,这个谜团,可能永远也解不开了。
徐霞客想了一想,道:“我有点不明白,你所指的情形不好,是什么意思。”敖广叹了一声,扳着手指,像是在数着数目,过了好久,他才道:“徐霞客,上次我在海里,一共弄沉了三艘船。”徐霞客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海盗们一直不知道这三艘隐藏得如此秘密的船是如何被消灭的,你做了一件很成功的事!”
敖广扬着头,讲的还是那句话,道:“情形很不好,那三艘船之中,一共有七十八个人!”徐霞客陡地一怔,他有点明白了!
他望着敖广,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尤其是敖广在这三天来,几乎没有改变过的忧郁的神情,使得他心中,感到了一阵内疚!他之所以知道,有敖广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而立下决心要去找这样的一个人,是因为敖广在暴风雨的海面之上,救了一艘渔船。敖广可能不止一次,在极度危险的情形之下救过遇险的人,他一直在海里救人的,而这一次,却负担起杀人的任务!
三艘船被毁,上面的七十八个海盗,自然全都死了。这就是敖广口中的“情形不好”!一时之间,徐霞客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才好!战争本来就是杀人,这一点,敖广或者会明白,但如何叫他明白,消灭敌军,是正义的杀人呢?
敖广是一个心地十分良善的人,他对于人间的一切,所知的还太少,虽然他和徐霞客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是如果说,在这一段时间之中,他就能够明白战争的意义,那是不可能的事!
敖广望着徐霞客,过了好一会,徐霞客才道:“是的,杀了人,情形很不好!”敖广如释重负地点着头。徐霞客想了一想,他说得很谨慎,道:“杀害生命这件事、在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进行,你生活在海洋里,难道海洋没有杀害生命的事件么?”
敖广的回答极其简单,他只说了一个字,道:“有!”徐霞客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了一一”他本来还有一大篇话,要告诉敖广,告诉他战争之不可避免,和谁先发动战争这些道理的,可是他才讲了四个字,敖广就打断了他的话头。
敖广道:“徐霞客,你教过我,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最具灵性的动物,如果是这样,那就绝不应该自相残害,要是也自相残害,那么和海洋中的鱼类,又有什么不同?”敖广接着道:“在海中,大鱼吞吃小鱼,是为了如果大鱼不吃小鱼。就会饿死,可是人杀人,却是为了什么?人是不吃人的,为什么要杀人?”
“人是不吃人的,为什么要杀人?”这听来是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可是,这也是一个没有人能够回答出来的问题!徐霞客只好苦笑了起来。敖广有点不好意思地,但他显然不懂得什么叫虚伪和顾忌,所以他还是讲了出来,话说得十分直率,他道:“徐霞客,我想你说得不对,人及不上鱼,没有鱼那样有灵性!”
徐霞客连声苦笑,他像是自言自语:“对,人不如鱼,人是最愚蠢的,不但愚蠢,而且是最卑鄙,世界上没一种动物,像人那么卑鄙!”敖广可能不是十分明白,“卑鄙”一词的含义,但是徐霞客已经同意了他的见解,这一点,他却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所以,他显得很高兴:“徐霞客,你也不要和人在一起了,跟我一起走吧!”
徐霞客将手按在他的肩上,呆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