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快要消失的意识又逐渐清醒,晏无机被踩歪斜的嘴里喊出怒不可遏。
他乃昆仑玉虚宫殿前弟子,当代传功长老的门生,便是见了龙虎的首席大弟子,也可以平辈论交不卑不亢,怎么能输给一籍籍无名的散修。
不能。
况且这贱民还敢踩他的脸?
气海内真元充沛,一道出自圣典朱雀经的大圣法再度凝聚。
只要晏无机捏碎手中那枚火元珠,熊熊烈火顷刻间便会扑天而起,如此之近的距离,林立绝无可能第二次逃掉,哪怕这厮身法再诡异,肉身再强悍。
士可杀,不可辱!
晏无机记起师尊自幼的训诫,他有浑身傲骨,秉承了同样的刚直不苟,所以他敢捏碎掌心的珠子,并且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火光顿时轰然升腾,炙热气息极度骇人,炎浪甚至弥漫到了几十米开外,撤了珍馐的宴席间,许多境界低微的年轻修士止不住汗流潺潺。
但没人顾及到擦汗,所有目光转也不转地凝聚一处,饱含审视与无比的讶异。
这招大圣法的全称,叫【九天不死舍生取义从圣诀】。
若论法术的纯粹摧毁力,昆仑山的朱雀经当居人界所有现存功法之首,龙虎山降魔真传都略有不及,讲究两仪阴阳互制的武当,自然再逊色些。
晏无机已然败了,不服输的倒戈一击,大圣法的焚烧范围,却是将术者自己也涵盖在内。
没啥好说的,这就是要鱼死网破。
堪称人族最凶悍的法术轰击之下,俩人都难活命,只是部分观战修士不解,为何到了这步境地,青丘那位大元帅以及各门各派的长老强者,还不出手阻止。
“看来你反应比较迟钝。”
恐怖温度中,忽然传出人的说话声,像是那名唐城的散修。
话语不紧不慢,并非应当出现的凄厉嚎叫,显然也没有瞬间被秒杀成灰。
“这~”
修士们实在不知如何形容内心的情绪了。
大圣法两轮命中,两轮都安然无恙,杀伐攻击见长的昆仑山,何时这么卡脸过?
随着林立那道声音传出,冲天的火柱很快也断了呼啸节奏,平息,然后消散于百兽坪。
林立与晏无机先后露出模样——
在火里洗过澡的两个人,都是毫发无伤,起火前什么样,现在还那样。
地上大片焦黄的草苗,象征刚才那场灼烧并非幻觉。
晏无机的震惊心绪百倍于周遭看客,自己的法术何等威力,他自然最清楚不过,故而苦费思量,也想不出当下这一幕凭什么发生。
他九岁时就能用这招把云纹钢烧成水了。
“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作为修道上天才,晏无机在别的方面智商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即便找不出本质上的原因,表象的问题总还是能瞧出的。
大圣法袭过六次呼吸的时间,却连草都没烧死,这种现象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圣法的威力消失了,徒留其形。
“妖术?”
林立笑而不答,扭头望向草坪外的青山坳。
“唐城散修林立,胜!”
镇岳元帅睁了睁惺忪的眼睛,估摸着再拖延也翻不出有趣的花样,便开口昭告了结果。
黎阳宫的医官登场,带着几名医女将晏无机抬上担架,将要离去时,林立喊住他们。
“有点东西他找不着,我要自己收回来。”
他俯身从晏无机腿上拔出三根银针,扎得极深,都是整根没入肌肉穴位。
这三根针,自然便是大圣法失去威能的症结所在,并且是在晏无机走进这片区域时,就扎进了他的足三里和左涌泉。
“又是针!”
晏无机恼怒,本以为自己守死了,到头来真的只是自己的以为。
“我知道你心怀怨恨,从青丘离开以后,说不定你会找我麻烦,所以我还在你身体里留了另外一样东西。”
林立在他耳边低语,笑容邪性。
“还有,我最喜欢踩别人的脸,你这张脸吧,不是最舒服的,也不是最硌脚的。”
噗!
晏无机急怒攻心,一口浓血喷出一米多高,进而昏死。
……
朝阳升空,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半晌午,凡人们这个时候应该正挤着公交地铁,往上班的地方赶。
灵契决斗从昨天打到现在,终于是迎来了最后一场。
最后一轮的最后一场,落幕战。
“这小子,莫不是要成唯一保住灵契的寄托人?”
“我忽然觉得他前面是故意耍坏,好像真的很有实力啊!”
“示敌以弱么?”
“他也就那几根针诡异难测,但凡多添些小心在针上,他自己并无几分威胁,我不信他能打赢这场。”有人坚定着质疑。
“会耍针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再说了,昆仑山那位晏师兄费尽心思去防,不也中招了么?”
“若真有本事,前面三轮为何要以那种手段取胜?”
热爱讨论的修士当中,林立的风评已经不再是骂声一片,纵然毁誉参半,比起最初的时候,那转变也是可喜的。
然而当青山坳方向传来终场挑战的门派时,认为林立能一路凯歌到尾的声音,便默默安静了许多。
“有请须弥山出战!”
老白羊石九旦瞟了眼布帛上的妖文,放声道。
那是早就排好的出战表,妖族并没有故意为难这位既是刺儿头又是黑马的年轻人类,但最终出战的门派,对于林立的战斗方式而言,就是刁难。
举世皆知,须弥山门人修海河剑经,九根北海神魂柱可攻可守。
“北海虽说没有特别出众的御守法术,可那神魂柱的结界,可是滴水不漏啊。”
“神魂柱防,御剑术远攻,简直就是专门克制这个散修的。”
“悬喽!”
“唉,都几十年没有寄托人赢满五场了,还以为能见证点什么,可惜了。”
“第五场若是别的门派,至少还有的期待,须弥山~”
须弥山弟子入场,很年轻很年轻,还是副少年模样,与大多同门形象略有差别,他背上剑囊中装的并非单独一柄剑,而是双剑。
短衫干净利落,体长五尺八寸,不高不矮。重在一双剑眉入鬓,远远的便浑身散发剑气,英武不凡,显然是位用剑的好手。
众人适时噤声。
林立看着白衣少年,脸上多了抹笑容,觉得有趣:“算算你现在应该卧床不起。”
“须弥山的灵丹宝药当糖吃,不是你这种散修野狐禅能想象的。”
少年冷傲开口,泛着旁人不解的愤恨。
“所以我藏不住实力了吗?”林立问道。
“想死的话,尽管藏着好了。”少年答道。
天边山麓成影,缀着晨光,群鸟翩然飞过,百兽坪上又有微风吹起。
……
第五场的两个人见面就打,总共只说了四句话,毫不墨唧。
林立舍弃了五毒教那把黑刀,装腔作势此时已经没必要了,那种布满邪气的兵刃,反而限制他一身纯正功法。
金龟诀凝练,他猛冲到草坪另一侧,挥拳便打。
九条黄金长棍凭空显形,聚集靠拢结成一排棍墙,挡下。
柳鸣脚踏灵剑飘然朝后方退出五米,神情极度寒冷——上回就是忽略了防守,被强行以伤换伤。
同一个坑,他不会掉进去两次。
脚下长剑亮起银芒,恍惚间,成百上千柄一模一样的剑浮现于空气中。
“霜影剑气!”
众人为之惊悚,那千柄剑自然是假的,虚影而已,但却拥有切切实实的杀伤力。
想不到须弥山这位小道友,竟然一上来就要放大招。
林立双腿蹬地,趁势高高跃起,看到了黄金墙壁后面的白衣少年,笑道:“算盘打得挺好,一攻一防,不过你都学聪明了,还以为我会像上次那么硬扛着跟你对轰吗?”
“试试。”
柳鸣瞪着狭长眼眸,身侧千道剑影随心念而动,对着那道人影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破风声轰烈尖啸,嘈杂得很也刺耳得很,伴随漫天霜白剑光,那场面,除了美轮美奂就是美不胜收。
“真他奶奶的华丽。”
林立艳羡的啐了一声,黄帝外经记载的法术大抵偏向实用,画面感差了太多。
边说着话,手上自然也不能闲着,眼看密密麻麻的剑影逼近,林立双手合十,再瞬间分离,两掌之间便多了个篮球大小的光泡泡,朱红色。
“去!”
这招叫流光击,不见得威猛,林立懒得喊名字卡脸,不然显得很中二。
朱红色泡泡被粗暴地扔了出去,光壁看起来很薄弱,只在剑影中存在了一瞬间,便让剑气划破,然后爆裂。
轰~
这声爆裂相当暴烈。
林立还记得自己初次使用这招时,脑袋震得昏沉了三个时辰,耳鸣了半宿,于是早早便捂住耳朵,看着眼前流光开花,烂漫夺目。
几千道剑其实很多,纷至沓来,积攒的锋利足可以切断一座山峰。若要硬扛的话,真元罩扛不住,昆仑山的涅槃炼体术扛不住,武当的天地方寸结界照样扛不住。
当然,林立并不觉得自己的金龟诀能扛住。
他选择了破法。
无数赤红流光自剑组成的飞涌中四溅,威力不是很强大,论锋锐不及剑影上的剑气,但此次破法的关键,在于那个泡泡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
应付一把剑的方法,未必要抵挡它的锋锐,你还可以将其折断。
“嘶!好聪明的法子!”
远处青山坳,年迈白羊跺了跺手杖,这是他第一次从九公主拜托照拂的人类身上,看到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