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将流光击当成爆破弹来用。
冲天剑光仍然明亮照眼,只是涣散了,因为原有一往无前的轨迹改变了,被那颗混进内部的炸弹,冲击得朝四面八方乱射。
各大门派长老们纷纷施展本领,唯恐乱剑伤着门中长势极好的幼苗。空地上的花花草草却没那么招人疼,眨眼间遍地斩得细碎的草屑,泥土也是满目疮痍,跟刚被几十头牛犁过似的。
柳鸣神识掌控着剑影,术法中途逆转,自然遭受反噬波及,眼神一颤,强忍着把咽喉的微甜吞了回去。
须弥山顶有名的霜影剑气,就这么被破了,看似很随意。
座席里的上千名修士,比某编辑部的小编还要震惊。
“你自诩为刺客,这种光明正大对轰法术的风格,不适合你。”林立发出善意的提醒。
当然不是想让对手变强来打赢自己,而是身为逍遥仙尊的门生,他有时候也会冒出没用的骄傲,想战胜最强状态下的敌人,不希望对方束手束脚。
善意提醒到了柳鸣耳中,却成了奚落。
“我是须弥山三代弟子中的最强者,放眼至整个道门,除了周寒衣,同辈人我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武当七子出来四个,我一人一剑都能打成平手,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听着有些狂,但大概他在修真界确实很有名气,在他说完之后,道门席位里平静无波,似乎所有人都是认同的。
“我算什么东西,今天可以让你好好认识一下。”
林立伸手摸摸鼻子,全无所谓的模样,无疑又是一刀扎进柳鸣心头——那天夜里分出了胜负,那是柳鸣第一次输在同辈手中。
“让你险胜一次,你真当自己强过我多少?”
他拔出了背上剑囊里的另一柄剑,平凡如尘,甚至看着有些黯淡,仿佛拿块烂铁都能将之敲碎。
这柄剑出鞘时,柳鸣七窍中瞬间淌出真元,透明但可见,像是在被人抽取生魂一般。
林立盯着他手里的古剑,目光如炬地盯着。
剑并不诡异。
也没有半点邪门。
柳鸣也没有被谁生抽魂魄,他只是在破境。
或者说,他在攀登一个本就已经抵达的境界。
“想不到遗留在本土的道统,居然还有一柄道剑。”林立认出来了。
道剑,道剑。
顾名思义便是天生地养的剑器,属于道器,不入法宝品阶,却内蕴天成的道纹。
这柄剑在推着柳鸣的气势,十年藏锋,柳鸣初次解封出鞘,就从辟谷直上化神,但战时仓促,他没有足够的精力,更没有细火慢熬的时间。
其实他这十年养的剑意,已经化神后期。
“我会让你安然破境吗?”林立扬起嘴角。
无声的回答,九条北海神魂柱回到主人左右,入地三尺,真元萦绕越来越浓,很快便凝成一方结界。
“雕虫小技~”
林立轻慢出声,当时他被困在阵中尚能破阵,现在是自由身,还指望这几条柱子发挥多大作用?
碧水成弓,附于又臂;疾风凝箭,色泽微青,现于左掌。
被元长老那么一宣扬,紫雷是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出来用了,不过黄帝外经的法术,可兼具了四象八卦之力,丢了雷震,他还有乾坤泽兑巽坎离。
柳鸣二指抚过古朴道剑,剑锋割破手指,鲜血随之染红黑铁,攀往化神后期的气势愈发急促。
道器的神奇之处不胜枚举,海河剑经有六种法术,都是先贤参悟道器所创,此外,助修士破境亦有大大裨益。
柳鸣蕴养的剑胎已经在丹田达到化神后期,有道器护法,拿出一直就在自己囊中的东西,自然更快。
留给林立的时间不多,可能有一分钟,可能只有几十秒,甚至下一刻,柳鸣便成功站到了全新的境界。
但他并不急躁,慢条斯理弯弓搭箭,目光锁定神魂柱结成的保护阵,从容寻觅阵眼。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箭射出去,必然击穿结界,捎带手还能把破阵的柳鸣戳到几百米开外。
“在老子面前破境,你这比可装大发了。”
逍遥仙尊门下亲传门生,林立列阵的本事中规中矩,破阵的本事却是拔尖,除了老六,就属这老幺最在行。
真元流转的阵法表面,林立很快找到了阵眼——说阵眼都算抬举,在林立的眼界之下,那种低等眼位就只能叫破绽。
水相真元柔劲兼备,林立双臂悍然发力,沉重碧水弓拉出满月弦。
疾风凝练得肉眼可见,一道细长箭矢夹在指间勾在弦上,瞄着正前方不停晃动的某个光波中枢。
“给我碎!”
“白帝口谕到!”
低喝与高呼几乎同时脱口,远处百兽坪外,踩妖兽赶来一名云锦服妖官。
……
天上太阳最大,地上皇帝最大,不晓得哪个留下这么个劳什子说法。
圣旨到,万事皆休,须得跪伏在地,恭恭敬敬听传旨人宣读陛下的旨意,读完不算,还得等人家走了,才能接着该干嘛干嘛。
封建皇朝的大佬就是这么牛比有牌面。
即便是条口谕,那也是从白帝嘴里说出来的命令,区别只是不用跪着听。
林立偷偷骂了句操淡,早不来晚不来,箭都快离弦了,你来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出,他哪怕早一秒钟松手,柳鸣现在都已经在天上飞了,但也没辙,谁让那是皇帝的传旨官呢,皇帝要说话谁敢让他憋回去?
碧青两色真元消散无形,林立转身面向青山坳,静待圣谕。
柳鸣一样不甘心,差那么一丢丢爬上化神后期,被打断后真元剑意收回剑胎,下次再破境又只能重新来过。
没办法,他可没狂到连白帝的谕令都敢置若罔闻,倘若换成那爱钻牛角尖的晏无机,或许敢,柳鸣尽管也有些执拗,但更深知,脚下这片土地叫作青丘。
“白帝口谕,唐城林立与九公主白紫芫寄托人关系有变,不必参与灵契决斗的考校,故而今年的灵契决斗,至此则终,莫要再伤及百兽坪上的花草。”
似乎经历过净身的尖锐声线委婉起伏,林立听着略微发懵,老子五场马上打完,你告诉我说可以不用打?
话说为什么可以不用打?
没人可以回答他,因为山坳上那头被阉割过的黑鲉宣旨尚未结束。
“请各位人界宗派的客人移步统灵殿,明日吾皇将正式宴待宾朋,三天三夜尽情畅饮,诸位心中最好不要记挂忧愁。白帝说了,统灵殿不容易打坏,有什么好账坏账,只要想找的人也来了青丘,便在统灵殿一并算了便是。”
传旨官翘着兰花指抚过眉睫,给了林立一道好自为之的眼神,林立却吓得头皮发麻。
公妖怪的媚眼也太恐怖了,他奶奶风情万种的!
……
百兽坪上诸事告终,来自人界道门的修士们如潮散场。
最后那场没能看到结局,是种遗憾,但既然白帝发话了,便就只能如此。
“扫兴啊!”
海延勋暂离师门行伍,哀嚎连天的来到林立身边。
“看你耍心眼耍了四场,好稀罕要正经发力斗一场了,居然还没打成,这叫个什么事儿!闹剧吗?”
林立耸耸肩,满脸无所谓的轻笑着:“我没有寻战的嗜好,能不打的话我也不想打,反而我比较好奇我跟白紫芫的寄托人关系有变,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难道白帝瞧不起自己散修的身份,又怕自己侥幸赢了终结战,所以强行取掉他寄托人的头衔?
从此前种种迹象看来,青丘妖域与武当私下达成某种关系的猜测应是不假,而白紫芫又是最受宠爱的幺女儿,寄托人更不得草率,楚逐流首轮出战败得窝囊,两股势力说不得便要以势压人,明目张胆把寄托人身份移花接木到武当哪个高徒身上。
“你这么想?”海延勋问道。
此时百兽坪上千名修士与妖族护卫皆已离去,空空如也,只剩下满目草绿和他们两个人类。林立再度耸了耸肩,有些意兴阑珊地望着天边,说道:“我不算是彻头彻尾的阴谋论,但那种免去修栈道直接渡陈仓的行为,确实符合修真界庞大实力一贯的作风,反正没人敢有微词。”
“我觉得不像。”摇了摇头,海延勋说道:“麻衣派除了每天的功课,基本没事做,我们闲聊嚼舌头根的时间最多,关于白帝,我知道的讯息也不少,或者比九公主告诉你的都多。”
林立视线收回近处,看着相识刚刚超过一天的年轻人。
海延勋说道:“为帝王者,心里至少有一半的歹毒,否则止不住麾下一群能人,白帝在这方面倒是不例外。不过我听了那么多传闻,还没听过谁说白帝昏庸无道的,毕竟背着帝皇之名,人家没必要为了你这么个小角色,毁了自个儿几百年累积下的圣誉。”
“所以我觉得白帝城不会乱来。”
海延勋想了想,兀自点头嗯嗯着,为自己的推论感到满意。
“可惜我活得不够糊涂,不然你这番安慰,我应当很受用才是。”林立摸着鼻尖说道,脸上阴晴不定。
海延勋报以微苦的笑容,无奈道:“这种事本来就不好哄人,白帝乃是雄主,自然有大手腕大魄力,麻醉不了你只能怪事实太显然,你可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