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
明明才离开几天，林立的感觉却像是离开了好几年。
毕竟上龙虎山跟以往出走都不一样，以前他能决定什么时候回来，进了天师府，则是要守够三年，哪天走哪天不走，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龙虎山上的日子也很难熬，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远比开洞闭关要乏味，就像是把心灵与精神塞进一个磨盘里，而磨盘旁边是一头懒驴，拉起磨来总是爱动不动的。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站在林氏集团的停机坪上，林立咬牙切齿地如是想着，直升机的螺旋桨还没完全停止旋转，刮起大风迎面扑来。风儿有些喧嚣，象征着他今后让人不那么平静的生活。
掰着指头算一算，三年学艺报效师门，他才熬过去六天，基本等于没怎么动。
“少爷，陈先生听说您要回来，专门把会议推迟了三个小时，现在就在会议室里等您。”拿过林立五百块钱对林立感恩戴德的直升机驾驶员说道。
“嗯，你那天晚上找到地方住了吧？”
林立点点头随口问道，倒不是他有多么体恤下属，只是驾驶员小哥面相挺有亲和力，便不自觉多问上几句。
驾驶员小哥却是不知道少主内心的想法，又是感到一阵温暖，恭敬回答道：“在很近的地方找了个农舍，老大爷很热情，没收钱，早上还炖了晒鱼给我吃。”
“行，那你自己忙吧，我先上去了。”
“好的少爷，您什么时候再去江阴城，我等着您。”
“回山还有几天，不过明后天我要去趟雁南城，你载我吧。”
“好的少爷。”
林立挥挥手潇洒地走了，留下驾驶员小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感叹道：“人帅脾气好，怎么就老有人诽谤我家少爷呢？”
这个问题，不是本地人没见过林大少当年风光的他，兴许永远也想不明白。
万都中心高层会议室，所有人都到齐了，只等从江阴城归来的大少爷，此时林立还在电梯里边，琢磨着陈海石专程等自己回来的用意。
以前公司高层开会，基本都是不叫他参与的，虽然占着总经理的名衔，但谁都知道大少爷是个典型的甩手掌柜，今儿个特意推迟会议，非得等他到场了才开始，显然不可能是为了给他面子，或者搞欢迎回家的那套假把式。
因为陈海石属于究极实干型人格，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形式主义上，而迎接集团少主就是没必要的那种形式主义。
“难道严大青在公司里给我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林立眯着眼睛脑海中念头回旋，又觉得不大可能，严大青这个人骨子里是矜持甚至清高的，没道理有心办坏事，至于工作能力方面，就算在人事部经理的位置上力有不逮，也不至于整出轰动整个林氏集团高层的纰漏来。
“奶奶的！弄得老子还有点紧张了！”
林立粗俗地骂着脏话从电梯里出来，梁洛甄表情严肃地迎上前，无疑弄得他心里更紧张。
他对这位年纪不大智慧挺高的女秘书印象还是较深的，毕竟是跟王陵搅和到了一起，有闲暇时总会要比看陌生人多注意几分。
平素的梁秘书总是挂着都市女白领的标准笑容，淡妆精致，精简干练中不乏几分落落大方的气质，难得见到这般失了淡定的模样。
“怎么了梁大美女？”
林立挑着眉故作轻松的问道，其实心里知道，八成有不小的事情发生。
梁洛甄刻意走近了几步，语音低抑而焦急，道：“林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茶水我马上给您送过来，您赶紧先进会议室里去镇场子吧！”
镇场子？
林立不解，林氏集团当初重新启动的资金，全是他自己找来的，没有所谓的大小股东，底下陈海石和王陵同时镇压，又有老爹林震天威慑，高层管理之间从来都和和气气的，是有多大的事情发生，还能让高层们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不成？
“到底咋的啦？”
“里面火药味浓得都快燃起来了！”
梁洛甄似乎已经乱了方寸，都顾不得上下尊卑的关系，轻轻推着林立把他往会议室里赶，边走边说道：“王陵跟海石大哥也不知道怎么了，意见出了很大的分歧，谁也不听谁的，从早上就开始吵架，从王陵的办公室吵到海石大哥的办公室，这会儿又吵到会议室里去了，你再不回来我怕他们打架！”
林立愈发地懵比，知道梁洛甄是关切自己的男人，也并没怪罪她毛手毛脚过于唐突，只是却想不明白。王陵跟陈海石的关系，一半是知己一半是同一个坑里的战友，共事也已经将近半年了，遇上问题都是各抒己见然后互相取长补短，哪回也没吵起来过。
“他们因为啥吵起来的？”
“我也问王陵了，可他说是公司机密，不能告诉我。”
“那我爹呢？”林立问道，只要有他老爹在，万都中心怎么都不能乱起来，何况陈海石与王陵都是稳重之人，原本也是被摆在稳固大局的位置上的，怎么就冒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态？
“来不及细说，您进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梁洛甄替他敲响办公室的门，然后投来殷切的眼神，恳切道：“我去泡茶，王陵跟海石大哥是很好的朋友，请您一定劝好两个人，别让他们翻脸。”
“呃~”
林立站在门口凌乱了几秒，看来自己这趟家回得恰逢其时，莫名其妙就被请求了，有那么点任重道远的意思。
他缓缓推开门，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长桌旁整整齐齐的两排人，众目睽睽地回头看过来，然后散乱点头致敬。
“总经理。”
“总经理早。”
陈海石与王陵各坐于两旁的首席，往常也是这么做的，但今天却有了种分门派划阵营的对立感，不过貌似也没有梁洛甄说的那么邪乎，陈海石和王陵俩人，彼此的目光中并不见剑拔弩张或者针锋相对，甚至连半点火气都没出现。
如果是刚吵完架的两个人，互相看着的眼神不应该这么自然。
无须人请，林立自觉走到长桌上方最中间的皮椅旁，坐了几个小时直升机，想多站会儿，便拍着椅背高声说道：“来，说说看，这么大阵仗等着我，准备搞什么大事情？”
陈海石与王陵同时起身，四目相接，两双眼睛都坚定不移，都没说话也都没坐回去。
林立略微挑眉，趴在椅子上小声问道：“咋的，梁秘书说你们吵了一早上，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王陵听到自己女朋友，先是楞了一下，而后解释道：“没吵，就是拿着两个意见争论了很久，都没舍得变，所以一直也没争出个结论来。小梁年纪轻，职场经验也还浅，头回见到我俩这样，可能就想多了。”
林立别过头看向年长自己将近十岁的大侄子，问道：“真没吵？”
陈海石一如既往的生冷表情，铁一样，又僵又硬，回答道：“为工作上的事吵架是无能的体现，但这次我们两个分歧确实很大，统一不了意见，只能先开个大会再试着做决策，刚好你回来，很及时。”
林立长呼了一口气，全身放松地趴在椅背上，笑道：“我就说嘛，你们俩怎么可能吵得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讨论不出结果，我家老头子不表态么？”
陈海石想了想说道：“不清楚，林先生平时每天都在公司里做着，唯独今天没来，这件事也是从一开始就不曾过问一句，说年轻人的矛盾年轻人自己处理，大概是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林立摸了摸鼻子，心说自己这么懒还真是全怪遗传，他昨晚上给老爹发了条短信，赶上这么巧今天公司里就有大事，老家伙倒是奸猾狡诈，他刚回家地皮子都还没踩热，一挑子事儿就扔过来了。
叮咚！
素来不爱守规矩的集团少主，自然不会自觉到把手机关静音，清脆的短信提示音，飘荡在偌大的会议室里。
林立拿出手机瞟了一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儿啊，为父上了年纪，身体扛不住了，前天早晨到公园里打了会儿太极，偶感风寒，今日竟加重了许多，下不得床，集团里的事务，就劳你替为夫多操心了，养儿防老啊！！！”
三个感叹号刺眼得不行，林立忍住摔手机的冲动，使劲闭上眼睛沉下心神，终究还是接受了父亲老脸皮越来越厚的现实。
偶感风寒？
林立全身上下每根寒毛都不相信，当初刚入化神期，耗尽真元使出神农十九针为父治病，林震天已然是洗髓伐毛，虽说体内依旧和凡人一样无法积蓄真元，但身体素质与筑基初期的修士无异，除了特别强悍的病毒型传染病，差不多人体自生的百病都已绝缘，公园里打太极着凉受寒？分明是扯犊子。
“有什么事吗？”坐在左侧首位的王陵问道。
“没事！”
林立随手将手机扔到皮椅上，清了两下嗓子，扫过会议室内众人，大抵是公司内身居要职的枝干人物，以及各部门的精英管理人员。最后目光收回，落在陈海石与王陵身上，平静语气，说道：“聊聊吧，能让你们俩产生绝对谈不拢的分歧，这种事可也不多见，算是我运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