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见来人魂不守舍,用威严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小伙子很快安静了下来,把事情仔细讲解了一遍。巴图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时发问,神情严肃。
原来,这名马术精湛的年轻骑手是巴图的三子,今天他和家里最小的妹妹乌兰图娅一起到靠近东边丘陵的地方放牧羊群,两人骑马分开了一小会儿,结果妹妹就走丢了,只有坐骑孤零零跑了回来。小伙子急得不行,把附近一带都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眼见天色渐晚,连忙回来求援。
巴图听着家里老三的描述,眉头越皱越紧,坚如磐石的脸庞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焦急之色。他对我们歉意而苦涩的一笑,道:“各位,尊贵的客人!我的小女儿,走丢了,我要去找她,很对不起,不能招待,好好的!”
我赶紧说:“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说,赶紧找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且我们也可以帮忙,车上有大灯,晚上搜索会更容易一点!”
巴图闻言只犹豫了短短的一瞬,便对着我们躬身,郑重其事得施礼道:“感谢,客人们的帮助!”他摘下自己手上戴着的一条链子,一把塞到我手里,“这条,链子,你们拿着,我的小女儿,乌兰图娅,有些,鬼聪明,不信陌生人,给她看这个,会信你们!”
我接过手链一看,正是下午初见巴图之时他手腕处露出的那件首饰,整条链子以形状不甚规则的黑玛瑙圆珠串成,点缀以珊瑚大珠,最上方则穿起一块硕大的淡绿色松石牌子,雕刻着抽象的人面花纹,纹饰的线条间还可以见到一些类似铜锈般的斑驳结晶。松石里面含铜,因此老松石首饰上面常有这种类似铜锈的结晶,通过其结晶多少即可大致判断首饰的年代。巴图递给我的这一串,看铜锈结晶的面积,怕是要有800到1000多年的历史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件历史悠久、材质珍贵的传世民族首饰价值会有多么高!
我不禁想,如果这个时候提条件,让巴图拿出些家里的珠宝首饰来换取我们的帮助,这朴实的汉子着急小女儿,十有八九会答应,但那就有点乘人之危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当下,先帮助巴图找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胸脯,表示一定帮忙帮到底。
于是我们一行人登上陆巡,由酒量最好的文斌开车,与翻身上马的巴图和两个儿子一同东进,驶入茫茫夜色之中。不一会儿,白天见过的巴图两个兄弟也分别催马赶上了我们,过来帮忙。
远处横亘的丘陵在夜色中的轮廓比黑夜更黑,五马一人一直快走到山脚才停下来。巴图的三儿子给我们指出了白天自己和妹妹乌兰图娅分别的地点,以及之后再次见到无人坐骑的地点,一行人便开始分头寻找。
我坐在副驾驶上,盯着远光灯中重复出现的连绵荒草,心里有些疑惑。大草原上没什么遮挡物,视野很开阔,虽说这一带的地势还略有些起伏,但以牧民们对草原的熟悉,如果巴图的小女儿只是迷路走丢,又知道大致的范围,他哥哥白天时没道理找不到。而且这孩子是骑着马跟兄弟走散的,马回来人没回来。据巴图所说,小姑娘所骑的是一匹极通人性的老马,如果是意外坠马,那么老马也应该能带人找到她才对。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杰坐在后排,把玩着巴图从手腕上摘下的手链。“我说小鸿呀,这条手链,就是你说要找的那一路东西吧?”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仅是那一类东西,而且是其中非常顶级的货色!”小杰嘿嘿直笑:“你说咱们现在要是拿上东西开车跑路,是不是有点不太仗义呀!”
“何止不仗义,那简直是禽兽不如了好吧!”我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车窗外,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一边回答道,“人家亲生女儿走丢了,肯定非常着急,好歹咱们也要帮着出出力呀!而且只要能帮上点忙了,回来也就好名正言顺地跟巴图商量,收上几件老首饰了!”
月蓉在一旁搭茬道:“就是就是!小杰你想多了,呆子大叔不是那种人的!”我听得有些得意,心里正想着果然知我者宋家小美人儿也,结果月蓉下一句话差点直接让我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看呀,巴图他们家里的老首饰可不止一件,呆子大叔那么贪财,肯定是要想办法都弄到手呀,怎么能才骗到一件就跑路呢!”小杰听得两眼放光:“了解!就像打游戏时,想要任务物品,就先要帮助NPC完成心愿一样!”
我不禁以手扶额,用力揉散满头的黑线。驱散杂念,仔细理了理思绪,刚刚疑惑的问题似乎有了些眉目。巴图的小女儿会不会是看到了什么,下马去查看,这才突发意外,所以才连坐骑老马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至于突发意外的具体位置嘛,我抬头望向那道已近在咫尺,蜿蜒如龙脊,耸立如巨人的丘陵阴影。
“文斌!这附近稍微复杂一点的地形就只有旁边那道丘陵了吧?”
文斌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我们往近处开一点,沿着丘陵山脚下找!”
我将自己的分析和大家一说,几个人都觉得很有道理。文斌掉转车头,向着丘陵方向行进,很快就到达了真正的山脚之下。四下转了一圈,我就知道,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从远处看,这道绵延数十公里的丘陵似乎就是从草原的地平面上拔地而起,可到了临近处才发现,原来在平原和丘陵的交界区域,有一条狭长的洼地,深达数米,最宽处足有二三十米。可能是由于地势低洼容易存水,这片洼地中的植被非常茂盛,牧草都有半人多高,更有许多零零星星的灌木掩映,再加上和草原地平面的高度差,以及山体本身的褶皱不平,让人即使站在近前,也很难一眼看到洼地内的全貌。
今夜月色朦胧,星光虽亮,但洼地中的灌木投下大片阴影,影影幢幢犹如丰都鬼蜮。我从后备箱中取出两盏大功率手提灯,让文斌沿着洼地边缘往前开,自己和小杰两人则拿着手提灯,一前一后坐在右边座椅上,打开车窗,用灯柱在洼地中来回搜索。
遍地望眼皆是荒芜的灌木杂草,两个多小时飞快过去,直到月上中天,手提灯电量消耗大半,光柱逐渐昏暗,我们依然一无所获。我叹了口气:“如果乌兰图娅真的在这片洼地中,意识清醒,看到灯光,听到汽车的声音就应该会呼救了。要么她不在这里,不然的话,事到如今,就必须考虑最坏的情况了,那就是小孩子已经昏迷,甚至死亡!”文斌闻言一声叹息,小杰也垂头丧气地不说话,月蓉更是顿时眼框通红,轻轻抽噎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打道回府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小杰的惊呼:“小鸿小鸿,你快看那边!”
我顺着小杰挥舞手臂的方向望去,只见昏黄的提灯光柱扫到一大片灌木丛的边缘,那里露出半截碎石堆砌而成的遗迹,约有一人多高,似乎是一道围墙。草原上的石料比较稀缺,如此大量形态大小都非常相似的碎石出现在一起,显然不是自然现象可以解释的,应该是一处人工造物!
“似乎是一处古代遗址!”千里连绵不绝的荒芜草原之中,这处遗迹无疑是非常容易引起观者好奇心的东西。想到刚才的分析,若小姑娘真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才下马步行前往查看的,那么此处的嫌疑极大!我不禁兴奋起来:“文斌,停车!我们下去看看!”
洼地内植被茂密,地势复杂难行。陆巡缓缓停在洼地边缘,吩咐小杰留守并照顾女士后,我和文斌拿起手提灯,两人一左一右,扒开齐胸高的牧草,一脚深一脚浅地摸向碎石墙方向。
由于地形复杂,短短的一段距离,我和文斌却走了十多分钟,这才终于来到石墙下。从近处看,这道不知是什么年代遗留下来的石墙搭造的手法十分简陋,全部用巴掌大的片状页岩堆砌而成,表面风化破损极其严重,朦胧的月光和星辉染上墙面,沧桑而古老。墙体一边高一边低,似乎是倾斜着被掩埋了一部分在地下,露出的部分约有五、六米宽。
是什么人在如此荒凉的草原深处留下了一面石墙,会不会是古代墓葬?我用指尖划过粗糙的石壁,一边思考,一边绕墙而走,想看看背面的情况。结果,刚刚绕到石墙另一侧,我就看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墙后居然有人!在我视线的正中,八九个人正屏息凝神地半蹲在石墙后,面目狰狞,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之处就在于,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阴恻恻地瞪着我!这些人中,有彪形大汉,有矮小侏儒,有的尖嘴猴腮,有的罗锅驼背,还有的丑恶似鬼怪。同时朝向我的,还有四五把黑洞洞的枪口!
荒郊中,古墙后,无声无息地蹲俯着数个人影,长相极尽狰狞恐怖之能事,简直像是山精野怪在等着鲜嫩多汁的猎物自投罗网!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直愣愣地跟这伙人对视了足有好几秒,大脑才反应过来,恐惧如颤栗般传遍全身,浑身上下血都凉了!
眼前的这伙人大半夜不声不响躲在这里,一多半人手里有枪,即使不是妖魔鬼怪,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荒郊野岭的所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时候遇到陌生人可能要比比遇到野兽更加危险。
显然,这次被我们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