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头皮发麻,发根倒竖之际,对面数人中的一个彪形大汉突然发出桀桀怪笑,用标准的津门卫口音道:“真是冤家路窄呀,想不到在这地方碰上你小子了!”此人身穿战术背心,迷彩长裤,军用皮靴和战术腰带,方鼻海口,满脸的横肉,一道狰狞刀疤从光溜溜的头皮左前方一路延伸至左边眼角。
看到他,我忍不住眼皮突突直跳。这人我印象太深刻了,想当初在潘家园地摊的暗标会上拿到珐琅彩鼻烟壶和外销瓷大盘,有个花白胡子的干瘦老头闹事,跟我胡搅蛮缠,不仅让我捡的漏曝光,还让我被一个同样来参加暗标会的仇家发现,两人差点都吃不了兜着走,而眼前这位仁兄就是那次暗标会的主持人,自称彪子。随着记忆渐渐浮出水面,我忍不住深深的打了个寒颤——这是一伙真正的亡命徒,不是干摸金倒斗买卖的,就是走私销赃的下家!
面对密密麻麻的枪口,跑是跑不掉了,该怎么办?我偷偷去听石墙另一侧的动静,文斌没有现身,他大概是从我绕过墙后愣神的时候起就感觉到了异样,不知道靠这位老兄的身手,是否能救我脱困。我强迫自己摆出一副笑脸:“哎呦!这位不是津门卫的彪哥嘛!想不到小生居然有幸在这荒山野岭的地界碰见您!”
彪子嘿嘿冷笑:“杨二爷可是交代了,下次再碰见你小子,必须得给点儿颜色看看!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赶紧交代吧!”
我头顶冷汗直流,强装笑脸道:“彪哥,别介啊,我承认,上次是在暗标会上捡了个小漏,但其实我跟您老几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我跟您那个朋友,就是您说的小钱,我们两个人中间也是有些误会,我跟警察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伙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借着朦胧的月光,我余光扫到一个身影绕过石墙另一侧,从这些亡命徒的背后闪出,正是文斌!只见他身形低俯,矫健如虎豹,迅捷如闪电,手握那根不起眼的短竹竿,朝着亡命徒中站的最靠后的一人后心处轻轻一点,也没见用了多大的力量,那人却两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我见到这一幕,不仅欣喜万分,这哥们身手真心是非常不错,或许能救我脱困!
之前被竹竿点中的那人身体还没倒地,文斌已无声无息地欺身至第二人身后。结果还没等他出手,这人却像是身背后长着眼睛一般,猛然转身,一把匕首闪电般出鞘,和文斌的竹竿磕在一起。文斌的竹竿虽然威力奇大,点一下就能把人放倒,此刻却又似乎轻飘飘不着力,被匕首击中后荡到一边,斜着划出小半个圆弧,袭向持刀人的肋下。持刀人也不甘落后,身形闪动避过这一击,匕首上撩,斩向文斌小腹。文斌一脚前跨,上半身一扭,竹竿又扫向对手的太阳穴,依然无功而返。电光火石间,两人已斗在了一处,胜负难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一颗心直往下沉。对面也有高手!如果不能第一时间争取多放倒几个人,在这伙亡命徒的人数和火力优势下,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
彪子等人立刻发现身后的异样,正要转身,我连忙微微躬身,准备瞅冷子拔腿就跑,就像文斌刚才一样,两个人起码至少先有一个绕道古墙另外一侧,才有继续周旋下去的渺茫可能,不然都得陷在这里!可是我念头刚动,就觉得眼前一花,再回头,身后已经站着一个面貌丑恶似厉鬼,浑身阴气森森的矮小侏儒,握着一张不到两寸长的手弩,指向我的喉间。他冲我咧嘴一笑,一张鬼脸绽开,皱的仿佛干扁的木乃伊,那感觉像是半夜见到了真正的鬼怪一般!
无法逃脱,眼看彪子等人拿着手枪向文斌的方向包抄过去,我急忙喊道:“别打了,快跑!”话音还没落,却感觉脖子侧面一凉,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高瘦的青年将一把匕首抵在了我的颈部大动脉上,嘿嘿笑着说道:“别乱动哦!”这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对招风耳朵,滴溜溜乱转的杏核大眼满是贼光。他邀功一般向我身后的侏儒喊道:“师兄,我制住他了!”
虽然看不见身后侏儒的表情,但我却感觉他似乎无声的咧开嘴笑了笑,令人毛骨悚然。侏儒沙哑干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哥,别打也别跑!要是再不乖乖束手就擒,你这位兄弟,可就死的没有那么利索了!”这话显然是对文斌说的。
文斌本来已经脱开了对手的攻势,准备一击不成,远遁千里,之后再慢慢寻找机会。这时见我被人制住了,只得刹住脚步,两眼微眯,紧紧盯住那名用刀的高手。彪子嘿嘿冷笑,大手一挥,几个穿着战术背心的壮汉一拥而上,把我和文斌捆了个结实,丢在地上。
有人上前扶起之前被文斌点倒的同伙,用手凑到颈动脉上摸了摸,然后无奈耸肩,冲着彪子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救了。彪子啐了一口,一脚把文斌踹得横滚出去,然后抽出腰间匕首,用刀身侧面拍着我的脸颊,声音冰冷道:“又是你小子!挺牛啊,还找来帮手了!”
我脸颊一阵生疼,有湿漉漉的东西一直流下到领口,大约是被刀刃划伤了。我呲牙咧嘴,强迫自己笑得人畜无害,道:“彪哥,说真的,上次是误会,这次也是!我承认,暗标会上污蔑我的那小子,他们一伙人被抓的时候,我的确是在一旁看热闹来着,但什么警察卧底之类的,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您可不能光听那小子一面之词啊!”
彪子瞪着杀气腾腾的铜铃大眼,眼里都能喷出火来了:“上次的事我不管,但你们这次杀了我的人,今天谁都活不了!”
我这时已经笑得比哭还难看了:“彪子哥,您看这事儿闹得,您们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我们这不是自保嘛!”
我一边与彪子周旋,一边暗中观察。这伙亡命徒共有9人,除了彪子外,还有5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战术背心,全都是体型壮硕的彪形大汉。这些人背心所有的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腰间的战术腰带上挎着匕首、手枪和折叠工兵铲。另外三个没有穿战术背心的人,同样没有配置各种精良设备,除了招风耳朵的瘦高个和面目狰狞的侏儒,还有一个是名弯腰驼背的罗锅,面目苍老,手里正毫不掩饰地把玩着一把洛阳铲。
看到那把洛阳铲,我脑子里蓦然闪过一道电光。这种工具是我国古代盗墓贼的特殊发明,用这种工具在疑似有墓葬的地方深深打入地下,从每一次带上来泥土的颜色、质感、气味等方面的不同上,就可以判断出墓葬的具体位置、深度,甚至属于什么朝代,规格高不高,里面有什么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样就可以有的放矢的打下盗洞。在现代,盗墓贼和考古工作者都大量使用洛阳铲,许多重大考古发现就是靠打这种工具探测出来的!
之前在帝都潘家园参加暗标会的时候,我就发现彪子等人手底下不干净,估计不是第一线倒斗的土夫子,就是直接从土夫子们手中收购赃物的中间商。这次狭路相逢,看到一伙人全副武装的装束,再加上老罗锅手里那把洛阳铲,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必然是一伙无法无天的盗墓贼!而且深更半夜躲在这种鬼地方,怕是正在干活,被我们意外打断了。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被踹倒在地的文斌啐了一口沾染着泥土的血沫,略微含糊不清的说道:“你那兄弟死不了!我点的是他后心附近的心俞穴,导致现在血液输送速度骤减,所以才会脉搏微弱。现在只要我用特殊的手法给他推拿,疏通血脉,人就没事!”然后他又幽幽的补了一句:“不过,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文斌这番话在我听来不啻于天籁一般,我顿时喜出望外,其实说白了,我们和彪子等人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只要文斌没真杀死对面的人,一切就都还有斡旋的余地。而且文斌这一手点穴真是漂亮,等于把对方一人的小命握在了手里,只要想救活他,彪子等人必然要对我们客气一点。这也让我对传统武术的奇妙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果然彪子听文斌说完,也是强压怒火,恨恨在地上啐了一口,挥刀挑开了文斌手上的绳索:“你小子,去把他救回来!要是今天我这兄弟死了,一会儿打开了地宫,老子就拿你们俩的尸体下去陪葬!”
打开地宫?果然不出所料,彪子等人正是在挖坟掘墓!想到此处,我不由得计上心来,于是嬉皮笑脸地跟彪子说:“那个啥,彪哥,咱们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吧?”
彪子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一看有门,连忙继续道:“您能不能从中引荐,让我见一见杨二爷?实不相瞒,小生是做古玩生意的,这趟来草原也是为了收货。但苦于初来乍到,没什么好路子。刚才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诸位都是摸金倒斗的手艺人,这次能碰到您们各路英雄好汉,实在是小生天大的福分!小生向来是赚钱不要命的人,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实在不想放过,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和各位英雄常来常往,把生意那个啥,嘿嘿,搞一下!”
我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的人一一笑着点头致意。只见穿着战术背心的彪形大汉都在等着看彪子的脸色,而另外三人则各不相同:老罗锅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嘿嘿直笑;鬼脸侏儒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拿正眼看我;而招风耳朵的瘦高个被我称作英雄好汉,显然十分受用,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彪子犹豫了片刻,狠狠瞪了我一眼,这才缓缓道:“等我兄弟醒过来,要是没什么大碍,就让你见见杨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