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打猎却长时间没有回到营地,文斌他们肯定知道我出了情况,必然会发动一切力量展开搜索和救援。即使我自己找不到营地的具体位置,我也要尽可能撑到被人找到。
群山当中手机没有信号,现在只能当做手电筒来使用了。猎枪的枪膛里还剩下最后两发子弹,我决定不能用来打猎,而是全都留着向附近可能存在的营救人员宣告自己的位置。
夜晚的西伯利亚林海雪原,滴水成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必须赶在身体失温之前找到庇护之所:一个山洞,或是于积雪深厚处挖出的雪窝子。
除此之外,食物和饮水也都是大问题。
有人可能会说,既然身在雪原之上,口渴可以吃雪啊!但实际上,在高寒地区吃雪非常容易冻伤嘴唇、口腔甚至是消化道,造成不可预知的严重身体机能损害,必须用火煮化才能够饮用。所以现在渴得不是很厉害的情况下,我不敢冒险去吃雪。
食物也是如此,夜晚的雪原奇寒无比,极少有动物会在如此环境里活动,即便有,我也不想浪费珍贵的弹药。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曾经看过不少野外生存类的节目,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为躲避狼群而剧烈奔跑后,我的体力急剧消耗,连续数个小时滴水未进,更没有任何食物的补充,此时此刻,一脚深一脚浅的在严寒之中抹黑赶路,我又渴又饿又累,精力和体力几乎都压榨到了极限,似乎这一步迈出去之后,下一步就无论如何都没力气去迈了。
但我还是咬紧牙关,走出一步,再一步,硬生生用意志支撑着疲惫的身躯,向着地势低洼的地方前进。
西伯利亚平原上的水资源十分丰富,一路穿林而过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能见到两到三处水源地,不是山涧溪流,就是池塘水泡,而这些水源地毫无意外的都分布在地势低洼处。在我曾看过的荒野求生节目中,那位号称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男人就讲述过高寒地区的野外食物来源,水源地旁可能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当我终于走到一片低洼处时,脚下忽然一滑。低头看去,原来脚下已是冰封的溪面。
我连忙顺着溪流沿岸一路搜寻,扒开岸边那些大块砾石脚下的积雪。很快,我便在一块砾石下缘的空隙当中发现了一大团暗绿色的苔藓。
“嗯,暗绿色,十几公分长,生长在水边,形状如同鹿角,这应该就是鹿角苔没错了!”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扯下一小块塞到了嘴里。苦涩、冰凉,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我知道,森林中的大部分食草动物,都是靠着这并不好吃的小小苔藓活过了整个寒冬,而现在,它们也能够帮助我活下去!
我将手中的苔藓一股脑塞到嘴里,强迫自己咀嚼,下咽,那粗糙的口感仿佛是在吞咽稻草,然而我却没有别的方法可选。
吞下两三丛鹿角苔后,我感觉自己如同火烧般的肠胃得到了有效满足。而在搜索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另外一种其貌不扬,黑乎乎的苔藓,我知道那是泥炭癣,嚼碎后涂抹在伤口上有消炎的左右,正好可以拿来给我背后的伤口消毒——谁知道抓伤我的狼上顿野餐后爪子里留着什么脏东西,要不是天气冷,现在估计伤口早就已经感染了!
继续沿着溪岸前进了几百米,我终于找到一处理想的栖身场所。
在河流弯折处岸旁一个南向的陡坡下,由于避风,积雪顺着坡面向下沉积,形成了深厚的雪层,深度足够挖出一个令我栖身的雪窝子了。
没有挖掘工具,就只能靠带着翻毛手套的双手去刨。直到我手套磨破,双手指尖被冻得僵硬,这才挖出了一个口小肚大的雪窝子,其尺寸之小仅能堪堪供我蜷缩而卧。我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积雪划拉到洞口,一点一点地堆高,直到将洞口完全封死。
身下的积雪冰冷而又潮湿,冷得刺骨,但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庆幸。我知道,自己的体温很快就会将雪窝子最里面的薄薄一层积雪融化,紧接着雪水会被周围的寒冷冻成冰壳,融化,冻结,再融化,再冻结,冰壳不断加厚,就成为了寒夜当中最好的保温材料!
雪窝子里的温度慢慢回升,背后后的伤口又开始痛了。
“好现象!”我自言自语道,“能够感觉到疼,说明没有严重冻伤,周围的组织也没有感染坏死。”
将一团黑乎乎的泥炭癣塞进嘴里,嗯,味道比可食用的鹿角苔还要恶心,又潮又黏。但我别无选择,强忍着恶心慢慢咀嚼成糊状,用手指涂抹在背部伤口处。
做完了这些必不可少的工作,下一秒,我便陷入了最深最沉的睡熟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背后的伤口似乎不那么痛了,身体也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只是腹中咕噜噜直叫,声响如雷。
将封闭雪窝子入口的薄雪层捅开一个洞,凑眼向外观瞧,只见夕阳西下,金晖染上了树梢,又是黄昏时分。
“这是第几天了?”我无法判断自己是睡了一整天,还是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如果是前者还好说,这里距离我们的营地不会太远,有了这处藏身的雪窝子,又可以沿着溪水寻找鹿角苔,甚至可以试着用树枝叉鱼,那么我只要在附近留下痕迹,原地等待文斌他们的救援就可以了。
但万一我已经昏迷数天未醒了呢?万一文斌他们找了几天未果,已经放弃希望离开了,那又该怎么办?!装甲履带车上拉的人不少,补给则十分有限,没法支撑搜寻太长时间,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相当不小呢!
想到这方圆数百公里的原始森林中可能就只有我一个大活人,我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要不要离开这里,继续在严寒当中前进?
将军大衣的衣角扎严,将指尖漏洞的翻毛手套带好,我深吸了一口气,扒开入口处遮挡的积雪,重新钻进了严冬之中。
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吃东西。水边的鹿角苔数量众多,已经顾不上考虑是否可口的我只用了十几分钟便填饱了肚子。这些苔藓中的水分含量也很高,连喝水都可以省掉了。
第二件事情是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件事情我用了半个小时,最终确定,在我昏睡期间没有人来过。
最后一件事情,便是爬上溪岸旁最高的一棵树,将霰弹猎枪枪口朝天,扣下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空旷的雪原上空响起,隆隆滚动着传向四面八方。只是过了好久,都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回应。
我垂头丧气地溜下树干,颓然坐倒。
“周围没人,至少十公里,都没有!”
人是群居的物种,不论平时再怎么英勇无畏,骤然独自身处险境,那份孤独都足矣让人崩溃。更何况,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英勇无畏之辈。
我坐在溪岸之上,望着眼前茫茫不见边际的深林,一种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脑海中仿佛过电影一般,自己不长人生中的许多细节匆匆闪过,父母、师长、亲友,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俏丽身影,那是周晓晓。
接着是许多并不曾真实发生的幻像,那些我曾经梦想过的场景也一一浮现。沙俄玉料带来了巨额的利润,小小古董店宝瑞阁中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父母自豪的微笑,洞房花烛时新娘脸上的娇羞……
我蓦然攥紧了拳头,人生中还有那么多精彩从未去体会,我怎么能够死在这里?!
“必须活下去,走出这片丛林!”我下定了决心,用力对自己说。
只是,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找到之前的临时营地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其他人已经撤离,但以文斌的野外生存经营,应该能考虑到我独自生还的可能性,或许会在营地里给我留下一些物资?但问题是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具体方位,在附近搜索的话,很可能走的方向偏差1°,就会和小小的营地失之交臂。而地毯式搜索则又太消耗体力和时间,无法实现。
距离雪化开春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或许我可以一直呆在雪窝子附近,等到天气回暖再走?这样至少不用面对致命的严寒。但我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先不说天气回暖以后各种猛兽的活动会变得更加频繁,单是晚上在雪窝子里休息,就很可能会被融化的积雪坍塌下来,彻底活埋。
其实,摆在我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我所在的位置距离乌兰乌德市不过一天车程,几十公里距离,全速前进的话,最慢七八天也就走到了。而且一座城市目标巨大,很难找不到!
绝境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身处绝境当中,却看不到希望!明确了前进的方向,我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实现它”这一种执念!
夜幕很快降临,我在水流湍急尚未封冻的河道中成功叉到了一条鲈鱼,又顺着松鼠活动的足迹拾到了几颗积雪下的松子,返回到雪窝子当中,吃了一顿不止有鹿角苔的丰盛晚餐。
养精蓄锐一整晚后,我搜集了足够两天吃的鹿角苔,鼓囊囊塞满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口袋,背对太阳升起的方向,朝着乌兰乌德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