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一般情况下,西伯利亚灰狼不会到这么靠近人类活动区域的地方觅食,除非它们实在饿急了!”
前几天,见到矿上的工人们都是独自进入林中打猎,我问工头老邢,他们不怕遇到狼吗?于是老邢就跟我说了上面那番话,一个不那么好笑,更带着几丝惊悚意味的冷笑话。不过也让我明白,遇到猛兽还真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遂放下心来,也有样学样的开始独自打猎。
但今天,我显然中奖了。
对于狼的印象,我只能记起小时候去动物园,透过铁栏空隙看到的那几只毛发衰败,半死不活的东西,气势比隔壁邻居家养的威武大狗还不如。
然而眼前的这头狼却是不折不扣的猛兽。西伯利亚狼体型极大,站起来头部所在的高度可以轻松超过我的腰带。眼神森然,獠牙森然,目光森然,虽然消瘦,却完全没有瘦弱之感,全身蓬乱的毛发使它显得仿佛一个疲倦的流浪者,落魄但却致命!
与这么一只庞然大物近距离对视,仅仅不到两秒钟时间,我浑身的血液就已几乎为之步冰结!掂了掂手中的猎枪,我有些犹豫。
一连三天的狩猎,我这个新手的猎物一直是最多的。这并非因为我是什么打猎的天才,也不仅仅是我运气好碰到了更多猎物的缘故,倒有一多半的原因都要归功于我的猎枪。
我从矿场工人那里借来的是一杆土质的双管钢珠霰弹枪,这种枪的好处就在于,近距离击发不需要太高的瞄准精度,只要大致方向差不多,开火后成面状打击的钢珠就能有很高的几率命中猎物。从林中最常见的猎物还是些松鼠野兔什么的,体型都不大,使用这种猎枪无疑可以极大增加我这个新手的准头。但如果是面对野猪或者鹿这种大型动物,霰弹猎枪的穿透能力就不够看了。
这种只能打打小动物的新手枪,自诩为玩枪行家的小杰和文斌自然不屑于使用,他们选择了标准的4.5毫米的拴动式小口径步枪,击发精度高,远距离穿透力强,对于打田鼠和打野鹿都有着不错的效果。打狼,自然也可以!
可我手里拿的这枪不行啊!
我用枪口对准灰狼的方向,手指虚扣扳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它来一下。这两天钢珠击中猎物的场面见了多次,我确信一枪下去,只要不是打到眼睛这种要害,能对灰狼造成的伤害会非常有限。
或许火枪的巨大轰鸣声能够把这家伙吓走?又或者被枪伤击发了狂性的巨狼会忍痛冲上来,瞬间把我撕碎?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冲天开火?
土质双筒猎枪只能够连续击发两次,这是真正生死攸关的判断,不容出错!
豆大汗珠滚下我的额头,在下巴处变得冰寒无比,凝成冰珠落下,我却一动都不敢动,兀自站在在原地思前想后。而对面的灰狼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缓缓往前踱了两步,距离更近了。现在我能够清晰地看到它嗬哧嗬哧喘气时寒冷的空气中冒出阵阵白雾,以及粘稠的唾液顺着森然獠牙缓缓滴落。
好家伙,这是对我垂涎三尺啊!
猛兽迎面的巨大压力下,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就要扣下扳机了,然而仅存的理智却阻止了我进一步的行动。紧接着,我便看到灰狼身后的幽暗中,又一对森绿色的萤火亮起,然后是两对、三对、四对……
一头接一头的巨狼从密密麻麻的树干后显露身形,目光的焦点齐刷刷落在我这误入包围圈的猎物身上
人狼对峙。
此刻的我就连表面上的淡定都已经无法维持,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看过《动物世界》中的一句话——“狼,非常善于捕捉对手的恐惧。当对手无所畏惧时,它们或许会迟疑,但只要对手流露出丝毫的畏惧之情,都会立刻被它们当做自己的猎物!”
仿佛是在印证这句话,最早出现的那匹消瘦灰狼裂开嘴,微微低俯了身子,似乎准备发起进攻了!
不能再等了!我脑中登时警铃大作,冲着头狼的方向狠狠扣下了扳机!
一时间,火药轰鸣,硝烟大作。我一枪打出,不顾得去看战果,转身冲着记忆当中营地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灰狼凄厉的哀嚎,接着便是脚掌踏翻积雪和枯枝的噗噗声响。嗬哧嗬哧的喘气声又想起来了,不过这次的声音更为急迫,离得也更近了,腥臭的呼吸仿佛就吹在我的后脖梗子上,让人不寒而栗。
我感觉自己的脚几乎已经离开地面了,这辈子肯定都没跑这么快过!
背后忽然传来刺啦的撕裂声,接着背上就是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我想也不想,把霰弹枪枪口从肩膀上探到身后,用拇指扣下扳机,打出了第二枪,同时也是最后一枪。一声哀嚎近的仿佛就在耳边,我这才惊觉自己刚才险些就被扑到在地了,吓得一蹦三尺高,骤然再次提速。
正在走投无路之际,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棵倾斜着倒伏在地的枯树。顾不上思考树干是否能承受我的体重,我三步并作两步,一鼓作气顺着树干冲了上去。快到尽头时,奋力一跃,死死抱住了临近一棵红松的树干。
身后传来利爪重重叩击在枯木上的声音,我知道有狼也跟着追了上来,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顺着树干向上窜了几米。
直到爬上红松最下端的树枝分叉,我这才整个人虚脱一般靠着树干坐倒在横枝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红松的树枝并不怎么粗壮,随着我身体依然止不住的颤抖,屁股底下的横枝也随之抖个不停,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断掉。
树下,狼群不愿散去,竟是围着树干打起转来。我数了数,一共6只。
待喘息稍微平缓了一些,手抖地也不那么厉害了,我首先伸手去摸了摸背后的伤口。背后的衣衫被狼爪撕开,裸露出左肩胛骨下的一小片皮肤。手触之处冰寒无比,伤口周围的皮肤一片麻木。之前被攻击时痛感强烈,但现在却没有多少血迹,估计伤口并不深,出血直接被冻住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但又不由得有些发愁,天寒地冻的露块肉,天知道会不会冻伤?
西伯利亚本地人和长期在此劳作的矿工冬天基本都是穿翻毛大衣来御寒的。我嫌翻毛大衣太过臃肿,进山穿羽绒服又多有不便,因此特意买了身里衬有绒毛老式沙俄的军大衣穿。这种军大衣非常宽敞,我当下忍着挨冻将大衣脱下,把破口处周边的布料揪起来打了几个大死结,避免皮肤继续暴露在寒冬中。
做完这些,第二件事情,便是统计我手中的武器弹药。
刚才虽然跑得急,但所幸猎枪被我斜挎在肩上没有脱落。树下的狼群尚未散去,这把双管霰弹枪虽然做工简陋,但关键时刻毕竟还能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杀伤力也是聊胜于无。此枪最大的缺点是装填速度慢,但我躲在树上射击的话,装填速度也并非重点,多打几次,不愁狼群不会退去。
然而在剧烈的奔跑当中,许多随身的物资都掉在了沿途上,其中就包括珍贵的子弹。此时此刻我掏空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才找到了6发弹药,只够装三次的。
还是得节省着用啊!我摇了摇头,取出两枚子弹,推入枪膛。
西伯利亚的黄昏本就极其短暂,不一会儿,整个森林就开始被黑暗所笼罩。坐在枝头上跟狼群对耗的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比狼更加可怕的敌人——夜晚的严寒要来了!西伯利亚的冬天,夜晚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40°C,这种时候若是处在完全没有遮蔽的室外,不管穿的多厚,也都会很快死于身体失温。
我必须在身体被冻僵之前返回营地,或者至少,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洞穴。实在不行,自己动手挖个雪窝子也是可以的,但待在树上必死无疑。
而狼群显然也面临着跟我同样的问题,即便身为西伯利亚雪原上最致命的猎食者之一,灰狼也不能无视严寒的威力,夜间必然要寻找温暖的封闭空间。当然了,再能吃顿夜宵暖暖身子就更加惬意了!
“妈的!老子还没娶媳妇呐,不能就这么当你们的夜宵!”我高声怒吼,掉转枪口向下,打空了枪膛中的弹药。
终于,在我第二次装弹,第二次打空后,狼群耗不下去了,缓缓退入黑暗的树林当中。我知道狼是非常狡猾的生物,没敢直接下树,而是多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周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让人无法忍受,狼群依旧没有卷土重来,我这才确信这帮大爷们已经走了。
顺着红松树干溜下,再次踏足坚实大地,我觉得自己脚底下好像踩着两团棉花一般,好半天才站稳。
苍穹之上的星光足够明亮,但林中却影影幢幢,看不真切。但我能够确认的是,周围景象对我而言十分陌生,这里必然不是我来时途经的地方。我试图辨认营地的方向,却发现经过刚才的一路狂奔,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自己的行进方向偏离了多少。
我发现自己迷失在了天寒地冻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