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峪是一条狭长的山沟,山沟当中林木繁茂,有一多半都是核桃树,放眼望去,怕不是得有数百棵!我原先还曾经想过,要是实在没法从别人口中问到,那么我雇些人来拉网式搜索是不是能有点收获呢?现在看来,还真不行!
其实我早晨来了看到牛峪的环境之后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若今年实在找不到老树,那也只能作罢,以后再找机会徐徐图之。
不过我对自己的计划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昨晚的消息传出后,我估计很有可能会有不止一个人惦记上四座楼的老树,并且做好了在此打长久战的准备,但还真没想到会有人来得如此之快!
远远望见那个人影从山坳拐角的地方绕出,我和小六子连忙压低身形,连望远镜都不敢用了,生怕镜片反光会被对面的人发现。直到半个多小时后,那人影已经走到了牛峪入口处,我们这才终于能够通过肉眼勉强辨认出此人的身份——正是和小六子同乡的谢老伯!
谢老伯走到山沟入口处之后,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首先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一边抽还一边谨慎地左顾右盼。我和小六子趴在草稞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任凭小黑花蚊子在我们身上饱餐也不能伸手驱赶。谢老伯一袋烟抽完,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慢悠悠站起,朝着山沟里走去。
“咦?!都说四座楼的老树在牛峪附近,可看谢老伯这意思,老树竟是就在牛峪这道山沟里吗?”小六子压低声音,激动道。
只见那谢老伯缓缓在山峪当中穿行,不一会儿便在一颗极其粗壮的老核桃树前停下脚步,然后提起柴刀劈下了数条嫩枝。
成了!我和小六子见状相视一笑,颇有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趴在山沟沟里喂蚊子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能早点解决自然是最好的。
然而下一刻,我们两人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远处的谢老伯从山峪当中的那棵老树之上砍下了四五根枝条后便停手了,他从腰里掏出一小截麻绳,将砍下的嫩枝绑成一捆之后背在身后,接着继续向山峪深处走去。走了没几步,便又在另一颗很是粗壮的老树旁停下,再次开始砍枝条!
我偷偷举起望远镜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谢老伯的腰间,如刚才那般的麻绳竟有数十根之多!
我嘬着牙花子感慨道:“这老家伙,看起来是打算玩一处草木皆兵的把戏啊!”
小六子也紧紧攥着拳头问道:“鸿小爷,您说老伯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我摇摇头:“应该没有,不然他估计根本就不会动手砍枝。依我看,他应该是害怕我们跑来附近搜索,从树枝被砍断的痕迹上发现哪棵是老树,所以才这样故布疑阵的。别急,咱们继续看着,起码可以缩小一下选择范围。”
于是我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从清晨爬到了下午,眼睁睁看着谢老伯在附近来回来去走了好几趟,砍了足足30多棵树上的嫩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越看到后来,我就越觉得牙疼。这牛峪一带的核桃林极密,许多树甚至紧挨在一起生长。这30多棵树上的嫩枝谢老伯可以随意砍,但我们如果想从中找到四座楼老树,那就必须得把每棵树都给记住喽,然后一棵不少地全都取些码子下来。
问题是那么多树,谁能记得住啊!
正当我努力在脑海当中回忆谢老伯砍得树都有哪些,一遍遍固化印象的时候,小六子忽然幽幽地说道:“鸿小爷……你说,谢老伯过来砍嫩枝会不会完全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实际上这30多棵树里根本就没有四座楼的老树?!”
我听他这么一说,当时就牙疼了,因为这很有可能啊!为了不让我们通过砍掉枝条的痕迹找到四座楼老树,所以干脆在目标地点附近随机砍30几棵树上的嫩枝,这样一来我们后面要是真的来牛峪搜索,看到刀砍痕迹,恐怕立马就会欢天喜地的以为那就是老树,然后从上面打码子下来回去嫁接。
我泄气地一屁股向后做倒,活动着酸疼的脚腕和大腿,摊手道:“没办法,看来咱们只能等下一个财迷心窍的人来了——但愿那人不会像谢老伯这么精明就好了!”
结果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晚上。
山里的夜晚和城市全然不同。城市里即便到了深夜,还有大厦的霓虹和路灯光照亮天空,但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找店,夜晚若是没有月光和星光,便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虽然已到春末,但一早一晚山里的气温还是很低的。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和小六子没有带帐篷,只背了两条内衬毛绒的睡袋御寒。我将睡袋在避风处打开,钻进去准备休息,却看见小六子将睡袋直接放在了凸起的山梁上,钻进去后头朝着牛峪入口的地方,睁着俩大眼。
“不睡啊?”我好奇道。
小六子点点头:“嗯,我怀疑可能会有人选择在晚上过来偷偷打码子!”
我耸了耸肩:“黑灯瞎火的,就算真有人来,咱也看不见啊!”
小六子嘿嘿一笑:“鸿小爷,您没在村里住过,这方面可能不太了解。夜里走山路是非常危险的,像今天这种没有月亮的夜里尤其如此。若是真有人晚上来,肯定要用手电照明的,不然别说打码子了,连路都看不见!除此之外,这帝都郊区的自然环境可是保护得相当好,咱们晚上又不能生火,保不齐就有狼啊豹子啊野猪啊什么的会过来。”
我这才恍然大悟,笑道:“这方面倒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那晚上咱俩便轮流值班,盯着看附近有没有灯光,顺便防备野兽!”
于是小六子盯前半夜,我盯后半夜,两人轮流休息。
当小六子把我喊醒时,正是午夜中黑暗最深沉的时刻。“鸿小爷,换班了。”小六子低低的声音传来。
我揉揉眼睛爬出睡袋,深吸了一口午夜沁凉的空气:“你去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然而我话音还没落,就看见朝向村庄方向的山坳拐角处亮起了橘黄色的手电光束,竟然真的有人抹黑前来!
我和小六子立马都清醒过来,屏息凝神看着灯光方向。只见那灯光走走停停,似乎这夜路走得也并不轻松。
我小声问道:“是奔着四座楼老树来的么?会不会是有人上山捉蝎子捉蟋蟀?”
捉蝎子捉蟋蟀这类活计,都是靠山区的农户们平时经常拿来额外创收的营生。蝎子主要是卖给药房,晚上拿着手电翻开石头堆,发现后用镊子夹住尾巴扔进小瓶便能捉到。而捉蟋蟀主要是用来赌斗取乐的,属于帝都及周边圈子里比较有特色的玩意儿,同样需要晚上进行。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小六子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会,捉蝎子也好,捉蟋蟀也好,靠村边的山上就能捉,又近又安全,没必要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肯定是奔着四座楼来的!”
我不由得有些犯愁:“可是这大晚上的,人家可以打着手电看路,摸到老树底下去,咱们一开灯就得让人家发现了,这还怎么跟着啊?明天早晨起来再去看的话,要是人家也像谢老伯那样玩一出迷魂阵,咱这几天可就白耽误工夫了!”
小六子闻言一笑,竟是从包里掏出两个类似潜水眼镜的东西,塞了一个到我手上。
我当时就震惊了:“你连夜视仪都准备好了?!”
小六子嘿嘿笑道:“有备无患嘛,鸿爷,咱走吧,跟上去!”
小六子带的这两副夜视仪在同类玩意儿里算是相当简陋的了,但好歹有最基础的夜视功能。我们两人把这宝贝往脸上一扣,当下便能够将周遭景物看清个五六分,足够用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朝着那道手电光闪烁的方向摸了过去,很快便靠近到几十米的地方,能够稍微看清来人的轮廓了。
此人正是之前被我们怀疑是知情人的那几人之一,此刻夜深人静,来人完全没有想到竟会有人装备了夜视仪在此蹲守,径直朝着牛峪旁边的一道山梁前进。
我看着他走去的方向,不由得在心里暗自骂娘。因为白天时候被谢老伯砍过嫩枝的那30多棵树篱,没有一棵是在那个方向上的!也就是说,白天老爷子果然是专门为了误导我们才进山的!
我们悄悄尾随着来人,不一会儿便来到山梁脚下的一棵大核桃树旁。这位老兄没有丝毫犹豫,上去就抄起斧头,将站在地上能够得着的嫩枝一股脑砍下。
咔咔的伐木声在空旷山谷中传出好远,我和小六子便借着这声音的掩护聊开了天。
“看来这就是四座楼的老树了,终于找到了,太不容易了啊!”我感慨着。
“谁说不是呐!”小六子嬉笑道,“这才一天时间,我感觉自己都差点让山里的蚊子给吃了,涂什么花露水都不好使!”
我们正低声谈笑着,却忽然看到那偷偷来打码子的汉子砍完树枝后,竟是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锯子,对着四座楼老树的树干毫不犹豫地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