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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斩草除根

作者:车前一丁|发布时间:2022-04-15 16:48|字数:3157

  秋拣梅此生活的大度却也狭隘,周遭的人在他的眼中只有三类。一类可倾心相交为之出生入死,一类为君子之交点到而止,再有一类是形如陌路不悲不喜。

  观这世间,能让他倾心者寥寥无几,而冬月无疑是这寥寥无几中的头一个。白凰翡与他是妻子是家人,可同生死共患难;而那个一手将他抚养成人的老人,是如母亲般温柔的存在。他想解她忧愁知她冷暖,只愿余生安稳不必四海孤零。

  夕阳西下,带走了空气中的灼热,整个停云酒肆凉风阵阵侵略着白衣墨纱,令那张苍白面容上泛起阵阵痛苦神色来。文弱公子定定地瞧着背对着他的黑袍人,眸光流露出几分酸楚与不忍来。

  默了好久,那一声“冬姨”才从微启的两片薄唇中溜了出来,余音颤抖着在风中消散,甚至没能飘到旁人耳中。

  那人慢慢摘下头上的漆黑兜帽,将一头黑白交织的长发从黑袍中顺了出来,转过身来,朝着文弱公子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细碎的皱纹荡开在眼角,正是岁月蹉跎后的见证。

  看清那张脸,秋拣梅心头一凉,面上却强做笑颜,“这么多年,不知冬姨有这么俊的身手。”

  冬月拨了拨耳畔的凌乱的碎发,叹了一声,道:“好些年没这么折腾过了,老了老了。你母亲身后比我好多了,只是可惜……”

  女子说着话,眉眼四下转动,将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的酒肆后院打量一番。旋即从屋子里拖出两把竹椅来搁在庭院中,又自去地窖挖出一坛子酒来,就着瓮罐吃了一回。眼见秋拣梅立在原地没动,她拍了拍身旁的竹椅,道:“你过来,我同你说道说道你娘。”

  “冬姨,阿翡她……”迟疑了片刻,秋拣梅缓步行过去落座,开口却道:“母亲的事回头再说,阿翡她出事了,你告诉我该如何做?”

  冬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转头看了秋拣梅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灌了一大口酒,视线悠悠然地望向了天际。

  “这世间的事都是有因果的,凰翡今日所受的挫折,皆因有人种下了恶果。”女子的双眸迎着漫天璀璨的晚霞,生出了春花秋月般明媚的光来。“你既然带人来查琉璃月,想必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了罢。”

  秋拣梅虚虚地应了一声,眸光闪烁了一阵,又重新镇定下来。

  冬月没理会他话中的心不在焉,自顾自说道:“当年你娘奉命参加刺杀荆太息的行动,却因一时不忍逃走。她是随着门主一同创立婆罗门的,对于这个组织了解颇多,门主又岂能饶了她?”

  江湖中人,一旦双手沾了血,就永远也回不了头了。秦炎逃离婆罗门后,辗转至魔都,以秋梅之名起舞于民坊,可谓轰动一时。当时婆罗门因忙于荆太息之事,分不出人手去追查此人,因此只派门中能力尚浅不能执行任务的人前去追查。

  同为女子,冬月看过梅姬魔都生活后,竟也动了心;不仅替她隐瞒,甚至自己也留了下来。姐妹两个都以为此生安稳,岁月静好。却没想到,梅姬之名却引来了太傅之孙上官谦。才子佳人,在他们看来是一番美谈,但落在妻子沈青眼中,却像是刀子扎在心上。

  嫉妒使得这位出身名门的夫人失去了理智,她拥着仅有的一个孩子,一遍遍地发誓要杀死那个夺走丈夫的人。她做到了,为了杀死那个所谓的狐狸精,她甚至不惜亲自上秦家求药。

  也正是因为她这次的求药,才让婆罗门主想起了那对逃离多年的姐妹,并且成功查到了二人的行踪。

  “当时你娘怀着你,躲不开,只得险中求胜,亲自去与门主谈判。最后她赢了,做了秦烨的试药奴,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求你一条活路。”

  冬月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借着这股熟悉的令人沉醉的味道,她才能将过去的伤疤一点点地揭开,将鲜血淋漓的往事讲给他听。

  陈年旧事,对于当事者来说固然心痛,可对于秋拣梅来说呢?母亲大仇得报,他便想和前尘往事做个了断,此生再不复相逢。可现在,冬姨告诉他,母亲双手曾经沾满鲜血;所谓秦家的报恩,尽皆谎言。

  他抬了抬手,满目苍白,却似瞧见了鲜血淋漓。十指陡然一合,隐忍的闷哼从喉咙里挤了出来,痛楚顺着嘴角爬上眉梢,蔓延之心,竟将那股子从心底漫上来的酸楚给抵消了。

  此时,秋拣梅方能明白,为何白凰翡每每自伤。那是痛彻心扉无处宣泄后,只能用比它更强十倍的疼痛来抵消。这样,便能若无其事地敛去情绪,仍旧做她的凰翡将军,做他的安静沉稳的相府二公子。

  一坛子酒空响时,冬月的故事也接近尾声。她将酒坛抛了出去,瞧着它稳稳当当地落在檐角,却被微风一吹,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我虽然不知道月丫头究竟要做什么,但她要灭秦家的心思,与我并无二般。我和她都是秦家人,两两联手,不费吹灰之力。自秦老爷子去后,秦家便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又勾结荆痕涉足朝堂,此时灭门,至少朝廷追究起来的力度也会小许多。无形中,也算是帮了凰翡丫头一把。”

  秋拣梅陡然一抬头,满目惊骇:“冬姨刚才说什么?”

  冬月看也不看他一眼,合了眼神在在道:“似这般不忠不义之徒,杀了他们,更是为民除害。”

  秋拣梅一时寻不出话来答。他没有忘记眼前这人如何一遍遍告诉他杀母仇人是谁,如何交给他谋略心计,如何助他报了杀母之仇。从前他心中觉着怪异,但还能很好地说服自己:冬姨只是嫉恶如仇罢了;她只是和母亲关系好;她只是……

  而当真相浮出水面,这些所谓的只是,都只是文弱公子的自欺欺人罢了。

  “冬姨但真觉着,秦家上下三百余口尽皆该死?”

  沉默了一阵后,文弱公子颤声问道。他还有些不死心,只要眼前这人应一声不是,只要她有一点点、哪怕就只是一点点的愧疚之心,他会一如既往地相信她,相信这个一手将他带大的人。

  可冬月却点了点头,道:“所谓斩草除根,哪怕是留下个婴孩,十年之后他就可能成为仇恨的棋子。”

  文弱公子轻轻地勾了一下嘴角。斩草除根,何其正确的一句话?不必旁人来说,他自己便是这句话最好的应证。十年前沈青没能杀死腹中胎儿,十年后被逼得无颜自尽。二十五年前那些人没能狠心杀掉白凰翡,如今这偌大的荆国就因她小小女子的闹得天翻地覆,君不宁民不安。

  这便是因果……

  “那么阿文呢?”秋拣梅不自觉地扣住了袖口那枚紫金竹瓣,就像是抓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颤声问道:“她也是秦家人,还是个很厉害的秦家人,冬姨为何独独留下了她?”

  “那是琉璃月的条件。”冬月简单几个字,便将秋拣梅所有的期许击了个粉碎。她还笑道:“阿文那丫头虽说厉害,却不是个能成事的。仅凭一封漏洞百出的信,便认定了白凰翡是凶手,天真的紧。”

  秋拣梅已经无暇理会秦文是否天真。他紧紧地盯着身旁的女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神思,突然想起了关于白凰翡生母的事。当初为了引诱荆痕叛变,他们将白凰翡的身世之谜透露出去,一时间各处都查到了她的生母在淮阳。

  而现在,他刚查到琉璃月是秦家人,紧接着便又知道了这一生与自己紧密相连的两个女子都是秦家人。

  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琉璃月现在在哪里?”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白凰翡越狱的消息刚刚出来,冬姨便将他从大庭广众之下带走,虽说当时她是为了救自己。可也没有必要不透露身份,更没有必要离开现场。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拖延什么。

  冬月的脸上仍是一个清淡明媚的笑,目光随着渐渐消散的晚霞暗了下去。她用一种很轻很淡的声音说道:“我再教你一件事,秦家人擅医擅毒,与他们接触时,呼吸的空气都是致命的。”

  她的话音刚落,秋拣梅浑身一震,刚要用力,便觉浑身疲软,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冬月起身,低眉看他一眼,神色冷清道:“白凰翡于你终非良人,与其将来被她害死,不如早早分道扬镳。”

  听她话中之意,秋拣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费力地唤了一声:“冬姨……”他狠命地咬了一下唇,疼痛抵消了一点疲软,令他能抬起手臂来,死命地抓住了粗布短衣的衣角。

  “不可以……”阵阵倦意袭来,文弱公子仅能凭着痛意支撑。“谁都可以,唯有她不行。冬姨,拣梅求你……”

  这颤悠悠的一句话,令冬月眸中再度跃起惊讶之色。她看了这人二十年,从未听到他说过一个‘求’字。一个白凰翡,竟令他几次三番自乱阵脚,孤零无助?

  “你是如此,你娘当初也是如此。这世上男女千千万,你们为何偏偏要择一个注定殊途的人?”

  妇人轻轻一叹,瘫坐在竹椅内的文弱公子却早已晕了过去。她解下身上的黑袍搭在他的身上,捂了个严实后,才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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