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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非善类

作者:车前一丁|发布时间:2022-04-15 16:49|字数:3183

  按照大荆律法,皇帝有失,当由太子监国,国相辅助。如今荆皇昏迷不醒,朝中一应决策都该由太子定夺。但秋拣梅的话却说的十分明白,要公孙幽下旨缉拿三人,且这三人的身份还不低。

  皇后狐疑的目光落在秋拣梅身上,“即便本宫肯下这个令,也须得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楼崖失职倒也勉强,凤妃与二妃小产案的瓜葛及上官伯乐私通敌国的事,你有什么证据吗?”

  秋拣梅定定地迎上她的目光,道:“没有。”

  公孙幽抿唇不言。

  荆自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后,一把将秋拣梅拉出门去,顾不上他的身体,转入隔间,怒道:“你将母后牵扯进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秋拣梅似早料到他会生气,缓了口气,不疾不徐地道:“殿下以为,幕后的人设计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乱。”荆自影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来。

  “既然是乱,一切就不能按着规矩来,若是按部就班,这朝野上下又如何乱的起来?”秋拣梅随意拣了张椅子坐下,眼皮向上抬了一个度,“此事若由殿下来办,朝臣虽有异议,迫于储君威严,自然无可奈何。但若是由皇后娘娘来办,便给足了他们作文章的机会,届时口诛笔伐,幕后之人肯定会趁机浑水摸鱼,咱们只需要张网以待便可。”

  秋拣梅的话是事实,却是能令荆自影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的事实。他紧紧地蹙着眉头,眸色复杂地看着靠坐着的文弱公子,“届时本宫逮住幕后真凶,又是大功一件,至于此事中的过,则全落在了母后身上,与本宫没有半点关系。本宫这个储位,是不是又稳了三分?”

  秋拣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殿下既然明白,就知道不能……”他的话还未说完,衣襟被人揪了起来,紫金包裹的襟口绣着的祥云纹路被人揪成了一团。

  “只要能救白凰翡,牺牲谁都无所谓,是不是?”荆自影咬牙问道。

  秋拣梅咳了两声,面色依旧沉缓,“牺牲谁都可以,唯独殿下不行。”

  “就因为你和上官谦的两年之约?”虽然心里明白的很,但荆自影还是忍不住要问出个究竟来。“秋拣梅,那是我的母后,你怎么可以将她推到水深火热中来?”

  “皇后娘娘本就身在这水深火热中,又怎么会是秋某推她的?”秋拣梅淡然的看着太子,“秋某只是提了个建议,至于做与不做,由娘娘自己决定。”

  他这话,有点无赖。

  荆自影知道,秋拣梅一直都有点无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总是替自己替所有人都找好了无法辩驳的理由。他说的没错,此事的决定权在皇后手上,她若不应,没人能强她。若在从前,荆自影还有信心能劝说母后不插手此事,可如今她知道了那桩事背后隐藏着的真相,就像是刀锋再次划开了旧伤,鲜血淋漓的疼痛。

  甚至,比起二十六年前小妹的死,那颗心会更疼。结发夫妻,白首不离,最后却成了谋害小妹的帮凶。而这些年的同床共枕,就像是笑话一般。

  十指慢慢松开,荆自影无力地退后了两步,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天真地以为这皇室中,还留了一丝温情;天真地以为秋拣梅待他与旁人终归有些不同;他甚至天真地觉着如今的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秋拣梅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端着一副沉稳的派头,声音却压低了好些,低到荆自影以为那是错觉。

  “我又何尝不是太天真?”

  正此时,有小丫头在门边禀道:“娘娘请太子去一趟合川殿。”

  荆自影看了秋拣梅一眼,自去了。

  秋拣梅知道,宫里这头有太子和皇后在,不必自己操心,而朝中有上官谦和白奕,自己所要做的,就是静等时机,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在偏屋里思衬了半晌,日头从西开的窗外洒了进来,一个身影也出现在了门边。

  秋拣梅起身揖礼,淡淡唤了一声:“父亲。”

  上官谦不知该如何面对幼子。秋拣梅智谋周全,有他辅助太子,自然无往不利,可他也是踩在道德界线上长大的孩子。所谓知子莫若父,‘非善类’便是他这个父亲对孩子最恳切的评价。

  他也十分清楚,比起秋拣梅,上官伯乐是个更危险的人。

  上官谦迈步入屋,就着秋拣梅刚才坐着的椅子落座,低声问道:“他私通有实据吗?”

  “有。”秋拣梅如实答道:“不过孩儿答应了公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拿出来。”

  上官谦低了低眉,“这么说,是保不住他了?”

  “若非拓跋知晓国都内情,也不会引起秋山郡之乱。沙赤木是拓跋悍将,放他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因他一人之举,多少将士又将血溅沙场,国中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上官谦身为国相,如何不知国情。可再怎么冷血无情,上官伯乐是他的儿子,家国大义在前,却也有无法割舍下的亲情。而他更清楚,秋拣梅能留上官伯乐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

  “自作孽。”叹息着吐出这三个字,上官谦再无旁的话,起身离去。他才过了不惑之年,相较于白奕年轻太多了,可他出门的背影,却是那样孤寂,那样的令人心酸。

  他这一生为国鞠躬尽瘁,到头来得到了,只是妻亡子散的下场。忠义,自古难以两全,权倾朝野又如何?一如当年的白奕,堂堂一品军候,手握荆国数十万大军,可他还不是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了吗?

  秋拣梅原地站了片刻,行了出去,打发了个小太监嘱咐他告知太子一声,自己慢悠悠地踱步而去。

  夕阳红如火,仿佛是不甘就此轮替,要用最后的余晖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漫天的晚霞也十分默契地披上红妆,给这座冷漠的皇城渡上一层温暖的外壳,虽然这外壳之下仍旧是冰冷刺骨,但至少,秋拣梅抬眼望去的时候,入眼的地方有些暖意。

  同时跳入他眼帘的,还有红衫少年。

  秋应良坐在登云道中央的栏杆上,身子靠着鼠头,百无聊奈地看着满池青荷。看到秋拣梅来时,他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嘴角勾出一个好整以暇的笑,饶有趣味地看着缓步行来的文弱公子。

  这一次,秋拣梅并未似从前那般无视他,反而是停下了脚步,将红衫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并未开口言语。他让皇后抓了楼青凤、楼崖与上官伯乐,却偏偏漏掉了秋应良。

  没人知道这小小少年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是有些乖张,仗着相府的势胡作非为,却并无什么大错。他和荆痕的瓜葛,与琉璃月有来往,更是上官伯乐身边的书童。这一切秋拣梅知道,白凰翡知道,但旁人不知道。

  所以现在他能安然无恙地出入皇宫,站在秋拣梅的面前。

  但只要秋拣梅想,这张笑脸,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可他却想都没有想过对秋应良下手。或许是心里还有一点期待,期待有人能将这个陷在泥潭中的人拉出来,期待有朝一日秋应良满身罪恶散去,成为少年该有的模样。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期许。

  可人一旦掉进过泥潭,即便洗的再干净,心里还是会残留泥腥味。别人闻不到,自己却能看见。

  “听说你在查琉璃月,我知道她在哪里。”秋应良双手环胸,下巴高高地扬起,眼角往上吊着,脸上的笑容像极了白凰翡。

  秋拣梅合了一下眼,又迈开了脚步,有条不紊地往前行去。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秋应良早已料到,耸了耸肩,跟在他身后出了午门。看他上了四人小轿,自己则悠闲地跟在轿后,一路相随而去。

  小轿四平八稳地在相府门前落轿,秋拣梅下了轿后,转头看了一眼秋应良,忽然道:“上官伯乐出事,你又要去找谁依靠呢?”

  秋应良挑了挑眉,“你觉着我在靠他?”

  “难不成你还能靠自己吗?”秋拣梅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趁着我还无暇顾及你,早些离开相府。”

  “你在怕什么?”秋应良上前一步。他已经过了秋拣梅的肩头,但还是需要将眼皮向上抬高,才能看清那张苍白面容上的情绪。可他无论怎么瞧,那个人芝兰玉树般立于天地,任凭风霜如何侵扰,那张脸上也没出现半点异样的情绪。

  他不甘心,再次道:“你是不是怕看到我后,想起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会做噩梦?还是怕以你的能耐,无法救出白凰翡?”他再次将双手环在胸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还是说,你怕自己会因为救白凰翡而变得六亲不认?”

  秋拣梅的神色微微一凝,眸中寒光一闪,脚步便往前迈了出去,速度比刚才要快些,却也还算是沉稳。他一路入庵,便看到钟梵候在院门口。

  不等他问,钟梵便先回答:“还未查到琉璃月的行踪,上官伯乐入宫后未曾出来,倒是秋应良独自出宫后,便出了东城,跟丢了。”

  秋拣梅往后看了一眼,凝了一下眉:“秋应良何时出城的?”

  钟梵应道:“申末。”

  “秋应良才随我回府,你立即将他叩下,我有话问他。”秋拣梅语音冰凉,眸中顿有杀机闪现,说完便往院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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