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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母亲和爱

作者:车前一丁|发布时间:2022-04-15 16:49|字数:3121

  “当年,是他设计秦家人,得知荆昊与公孙陌私通之事,透露给了荆太息。也是他在婆罗门主秦焱犹豫之时,唆使她下定决心派出杀手追杀荆太息;事发之后,是他设计杀了楼启,让秋拣梅的母亲查到了那桩事,却没想到荆昊会甘心赴死!”

  秋应良话说的很缓慢,一句话中间会停顿很久,似乎那短短的几个字,要花费他很大的力气。

  白凰翡起身将桌上已经凉了的酸梅茶递到他面前。

  秋应良捧过青玉杯子,灌了一大口,不知是味道太过酸涩,还是茶水太凉,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酸梅茶。

  白凰翡折身回坐,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秋应良缓和了许久,才继续说道:“父亲计划周密,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直到庆德二十年那把大火,他才惹火上身。他选择在科举放榜这日毁掉钟家,就是为了提醒当年参与那桩案子的旧人,让他们不得安宁。果然,两年之后,魔都发生疫情,正是我们居住的那片,朝廷下了禁令,借着疫情除去了我父亲。一家三口都已命丧黄泉,他们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可他们没有料到,我竟然活了下来!”

  白凰翡的脸上仍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流露出来。只是眸光流转盛出一片明媚,沉吟片刻,问道:“救你的是荆痕?”

  秋应良缓缓一点头,“他告诉我父亲的真实身份,说薛家被朝廷灭门,而上官御是凶手之一。让我潜入上官府,伺机而动。”

  “另一个凶手,是白家?”白凰翡淡淡地问。

  秋应良抿了抿唇,答案不言而喻。

  白凰翡将一只手靠在案上,撑着额头,尾指轻描淡写地扫着眉峰,忽然觉着好没意思。从前她对于自己白家女儿的身份坚信不疑,唯一追查的是母亲的身世;而待到父母身世浮出水面后,紧跟着而来的便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她选择了天下选择了大义,将心中成见彻底放下后,一纸手书又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她的仇人一个个地出现,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离去,机关算尽的结果,是得了一道无解的题。

  等她压下求知的欲望,风淡云轻地将狂风暴雨掩下,事情却偏偏又峰回路转,急转而下,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往事如烟,当事人已经是黄土一抔,生者却还在竭力地翻弄着那些鲜血淋淋的过往。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她抬眼看着正襟危坐的红衣少年,衣身的彼岸花如火焰缠绕,仿佛随时准备将主人吞噬。痛苦之色溢于那张稚嫩清秀的五官,小小年纪,却仿佛经历了百世沧桑一样,满眼疲惫憔悴。

  “你想要报仇也好,想要偿命也好,都是你的事。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欠着我,左右事情是你爹干的,挖坟刨祖我只找他,你也不必欠着我。”她敛了笑容,眉宇疏阔,云淡风轻。

  “少夫人?”秋应良怔怔地抬起头看她。那张脸上再无倔傲,也没了睥睨山河的气势。她于腥风血雨中降生,一路走过惊涛骇浪,走过波澜壮阔,起起伏伏跌跌撞撞,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如死海无波,清风搅不动,大雨浇不开。

  杀父杀母,此仇不共戴天,他不信睚眦必较的白凰翡能忍得住!即便是她能忍,凰翡将军能忍吗?

  十年沙场征伐,峥嵘岁月,铸就的不该是眼前这个白凰翡。

  他兀的站起身来,向白凰翡靠近两步,“你甘心吗?”

  白凰翡坐着没动,青姑已经从门边垮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我孩儿已经三个月了,再有六七个月他就要来到这世上。我希望他睁开眼时能看到他爹娘都在身边,希望他看一看,他娘曾经守护过的太平盛世。”白凰翡起身拍了拍青姑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青姑侧身一让,女子的目光柔柔地落在了秋应良的身上,“当初你爹娘拼死将你保下来,或许并非是让你为他们报仇,就只是希望你活着而已。”她缓步上前,抬手抚了抚少年的头,言语温和,目光慈怜,“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娘不盼着自己孩儿好的,也没有多大的仇,是爱不能化解的。无论你姓薛、姓应、还是姓秋,总归是打娘胎来的。你带着你娘的殷殷期盼降生于世,她想给你的只有喜乐欢快。一切的哀愁病痛,她都以母亲的名义替你挡去了。”

  直到这一席如春风温柔的话入耳,秋应良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止戈郡主的变化,她是但真变了。

  十年腥风血雨铸就的凰翡将军,终究抵不过‘母亲’和‘爱’!

  “我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秋应良面色痛苦地看了看自己双手,“这双手已经被血洗过,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白凰翡轻轻一笑,“你杀的人有我杀的多吗?”

  秋应良浑身一颤,又听见女子说道:“将来下地狱也是我去,孤魂野鬼先来找的也是我,到时我再同你说说那些东西有多恐怖,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原本沉闷的气氛因她这句话而烟消云散,应小爷满面忧郁,却往一旁啐了一口,故作淡然地道:“到那时你肯定魂消魄散,哪里还有机会来通知我?”

  白凰翡随口接了一句:“我尽量。”

  从梅庵出来,秋应良站在那条开满了美人红的石道上站了许久,定定地瞧着周遭掩映着的翠竹。

  他不甘心,也不相信白凰翡变了。

  所谓物以类聚,秋拣梅也曾身陷深渊,他心里也藏着恨。单凭他的能耐,是不可能改变白凰翡的!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想起了白凰翡刚才一席话,觉得很好笑,很不以为意。那样的话说出去,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这世上哪有什么爱是无私的?谁不是打着‘爱’的名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他慢条斯理地沿着石道而去,步上主院时,一眼扫见了一身素服的文弱公子。时隔半月,主仆二人隔着一株健硕的青枫,在炎炎烈日下遥遥相望。当这三年的主仆情分掀开,里头是猜忌、算计以及深切的仇恨时,两人之间只剩下了生死不相干的陌路。

  就像他同上官伯乐一样,虽然同在屋檐之下,却是生死仇敌,终究是你死我亡的果。

  良久的对望后,是秋拣梅先移开了视线,侧身同身旁的小厮嘱咐什么,神色平淡,语调温柔,无半点异常。

  秋应良将嘴角往上挑了一下,析出一个激灵讨巧的笑来,明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旋即转身出府。

  凡尘俗世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佛家常言的因果循环是正理。可世人千千万,佛家也无法看顾所有人,所以好人不得善终,恶人顺顺平安!所以人们制定了律法,以此来弥补佛家的缺漏,将坏人绳之以法,敬告世人恶有恶报,天若不收,自有律裁!

  道德与律法双管齐发,那些恶人即便能逃脱律法的制裁,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那是佛家给他的惩罚,要他终身不宁,哪怕这个人凌驾于律法之上!

  荆明正不知道他是多少次来到这座广阔的佛堂,宝相端庄的佛祖满目慈怜地看着他,问道:“汝为何又来?”

  君王退下来明黄的龙袍,一身薄薄的白衣裹住了身体,长发披散着,无任何装饰。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立于心口,闭眼答道:“等着佛的苛责。”

  佛祖问:“责汝什么?”

  荆明正答道:“不知。”

  佛祖哈哈大笑,“汝既不知,吾又从何责起?”

  荆明正抬头看了它一眼,语气中带了一丝祈求:“世人都说,佛是万能的,你一定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佛堂上重新响起了佛祖的声音,“汝不知所错,却要责罚,岂非荒唐?知错方能改,既不知错,从何改起?”

  荆明正低头,轻声道:“朕这个位置太高了,没有人敢指出朕的错来。”

  “但真没人吗?”佛像向前逼近了三分,那张标准的善面却在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圣上,杀害我父母的凶手,真的已经尽数伏法了吗?”这是白凰翡的声音!

  “此子非善类,恐难当重任。”年迈的相爷伏在地上,颤声求着。

  “圣上莫要寒了三军将士的心。”这是一品军候白奕。

  “父皇,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我嫁给他?”小女儿泪流满面,拉着他衣角上的龙尾苦苦哀求,“女儿不嫁!”

  “四弟,你但真那么恨我?连我女儿都容不下了吗?”

  最后一个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就像隔了千万年那样久远,震的荆明正心头狠狠的一颤,十指不自觉地屈了起来,寸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疼痛令他瞬时清醒过来。

  一张眼,是熟悉的明黄账顶。

  甄熹听闻声响,掀开帘子进来,见皇帝满头大汗,关切地问:“圣上又做梦了?”

  “什么时辰了?”荆明正撩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坐起身来问。

  甄熹探头看了看沙漏,“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传说阳气最盛时,能镇住死人煞气,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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