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的缝隙里，穿着脏兮兮军大衣的大叔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又殷情起来：“司马小姐，不是我有什么心思，是你作为一个凡人，跟着我实在不方便，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发现的。如果是这个犬神的话倒还好办，毕竟犬神也勉强能算是个神嘛。”
这话乍一听确实好像有些道理，而黔墨已经得意起来：“小晴，就让我去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偷偷掉头回去救善财童子的！”
黔墨竖着三根手指发誓，可那模样怎么看都让人信不过，却这时候多恶鬼王冷冷丢出两个字：
“我去。”
红发的男人毫无商量余地，有种挺身趟雷的决然，说着就拉上衰神从缝隙里出去了。但衰神一路上都在婆婆妈妈喋喋不休。
“鬼王大人，我真没有想出幺蛾子，你都在我身上下了术，我修为不及你，你们还怕我坑了你们不成？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两根头发在你那儿麽，再怎么样我不敢动你们的歪脑筋的呀，我可不想到时候变成化石。”
“你看，咱们都已经说好了，只要你们不去救善财童子，我保证能把你们都带进去。你说现在愣要跟着我干什么，而且你五百年前就被他们嘲笑过一次了，你跟着我一起，目标也太大了，行动起来不方便啊！”
“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好多人都算准了你咽不下那口气，这次肯定还会来。大家都等着看你笑话，你怎么非得冒险去当这个冤大头呢？何况我这么老实的人，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那龙女还打了你一巴掌，你不会信她都不信我吧！”
衰神的嘴巴一路没停，而多恶鬼王全程当他空气，眼看人山人海的集会地就在前面，这才冷冰冰问道：
“你的人在哪。”
“……就，就在那里！”衰神指了指人堆，但多恶鬼王只是看着他，便是衰神急了，冤枉的不得了。
“我真没骗你，我朋友真能帮忙把你们带进去！”大叔又是跺脚又是拍腿，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拉着多恶鬼王的衣服就往前走。
“来来来，你跟我过去，看我有没有耍你。”
那张丽颜上没有表情，军帽下的一双眸绛红而深邃，静谧的好像弱水沉寂的水面，无波无澜，亦无所畏惧，哪怕才刚刚靠近，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看向了这边。
这一刻原本嘈杂的广场陷入安静，自备桌椅开茶会的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杯子，仿佛这样的喧嚣场面全是为了等待多恶鬼王的到来。
“在哪。”
男人目空一切一般，冰冷的嗓音犹如来自高山之巅，仿佛不属于这个诸神聚集的世界，而本该回答问题的衰神忽然凄惨大叫：
“各位听我说，你们来给我评评理！时隔五百年，多恶鬼王这家伙居然又来了，还威胁我，非让我把他带进去，我现在还有两根头发在他那，你们说他这种人是不是不要脸！”衰神一脸凄惨，好似天下最大的受害者，且说着就是一道力量闪过，挣开了多恶鬼王下在身上的咒术。
“哼，都说你正直，说一不二，今天看来还真是好骗。时间拖到现在，就算你们回头救善财童子也来不及了。”衰神同他拉开距离，密音冷冷嘲讽，眼中甚是得意。
“老实告诉你吧，你之前取的头发根本就是假的，我连善财童子和龙女都能收拾，还对付不了你们几个怂包？”
大叔眼中的得意只有多恶鬼王知道，而诸神早已经围了上来，嘲笑且不怀好意的围观起他：
“都说你跟司马家人混在一起堕落了，看来真是堕落的很严重啊，连作为神最起码的尊严都丢掉了，跟个凡人似的，一身俗气庸味，患得患失，不择手段。”
“他早就不是神了，当年为了什么公正袒护司马家，最后就落得这样的结果。大家还称呼他一声鬼王，那也是同情他，看在地藏王的面子上，不然有这么个遭罪的弟子，地藏王眼睛都该哭瞎了。”
“哎呀，你们也别说的这么难听了，小心人家突然之间又想不开，又给跪下了。还是给人留点尊严吧，做了几百年吃力不讨好的苦力也怪不容易的，关键真不知道他是多大的心，都混成这样了还能成天高冷着一张脸。”
“都混成这样了，不高冷还怎么活？哈哈哈！”有人大笑起来，随之而起的是众神刺耳的哄笑。那笑声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多恶鬼王，犹如无形的针扎向他。他在笑声的中心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无助，那么毫无力量去反驳什么。
然而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坚韧，红发依然如莲灼耀，眼中依然空放，似从不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从不认为自己为司马家所做的一切是个错误。次一刻，孤高和骄傲让男人的身姿看上去是那么坚强，却又是那么单薄。
他不过是坚持着自认为对的事，不过是为自己坚持的事无怨无悔，可偏偏要成为众神眼中的异类。但他并不在意，由着他们越说越难听。
“多恶鬼王，上次你和司马家的一起来，不是为了进去都当众下跪了吗。这次怎么一个人就来了？是不是觉得一个人来就不用下跪了？哈哈哈！”
“多恶鬼王，你今天就再跪一个，跪一个，说不定我们看你可怜，这次就让你进去了呢！”
“哈哈哈，是啊，跪一个吧，再跪一个！”
……
诸神起哄嘲笑着他，这些话老远都能听见，让偷偷跟在多恶鬼王后面的司马晴和黔墨愣住了，不曾想到五百年前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为了能够进去会场，那个高傲的男人竟当众下跪过？
司马晴和黔墨无法想像当时到底是什么场景，但无疑这件事让多恶鬼王被天界诸神嘲笑了五百年。但即便如此，那男人依然主动选择了跟衰神走进这个陷阱，对过去的黑历史毫无畏惧。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书、为了六百年前的真相，那么司马家亏欠他的真的太多太多。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今次却还把问天书的机会交给了司马晴。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衰神会帮忙，所以之前才毅然选择了自己往坑里跳。毕竟天界人对他都尚且如此，要是面对的是人界天官的司马家，恐怕说出来的话更要难听十倍不止。
司马晴心中五味陈杂，而黔墨显然从她的眉眼间读出了什么：“小晴，现在不仅仅是千风的死，还有六百前的真相，这回的成败关系着整个司马家的过去和未来。当然，还有你自己的未来，今后的路到底该怎么去走。”
“机会只有一次，你一定要想清楚。”他语重心长，但看上去很阴郁，便是司马晴试探问了一句。
“黔墨，老实说吧，司马家和裴昶，你希望我选哪个。”
这问题有些难，足以让他们沉默许久，而最终黔墨只是复杂笑笑：“随你选吧，反正你选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而且说实话，不管你选了哪个，我都不会觉得开心。”
“……你还真是会为难我。”司马晴几分叹息，看了众矢之的的多恶鬼王一会儿，又沉沉叹了口气，“咱们过去吧，这黑锅不能让他一个人背，不然司马家太没面子了。”
两人猫着腰偷偷靠近，大概众神的注意力都在多恶鬼王那儿，这会儿并没有发现他们。而那个最先搅事的衰神，此刻也早就不知去向。
尽管是去扛锅，但出场方式却让司马晴和黔墨有些为难。那红毛没事人一样站在人潮中心，不卑不亢，甚至依然一张万年冰山脸，好像没人救他也无所谓，让另外两个人完全找不到现身当英雄的时机。
而这个时候，被嘲笑了半天的多恶鬼王终于有了回应，掌中唤出了一颗龙珠：“五百年前你们说我没有像样的东西参加集会，但现在有了。”
龙珠对龙族而言虽不是至宝，却也非常重要。但凡龙族，出生起就会有颗龙族伴随修炼成长，只不过有所成就之后，龙珠就退居二线，变成了自身生命力的象征。然而这样重要的东西，此刻却在一个阴司之人手里。
“多恶鬼王，虽然还是保留了你鬼王的头衔，可你现在根本就是一个阴司的鬼吏，怎么可能会有龙族的龙珠？谁都知道你一向没朋友，而且两袖清风，也没有收藏癖，这个龙珠恐怕来的不干净吧。”
“我听说五百年前他们被赶走之后，出去撞见了喝的烂醉的龙女，想必是那时候偷来的吧！这来头不干净的东西，可不能算数。”
面对质疑，那男人一言不发，不知是理亏还是不屑解释。场面似乎又陷入了僵局，司马晴和黔墨也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就是想为难多恶鬼王，无论他拿出什么都一定会有说辞。怕是这次不再羞辱他一次，这些天界的神绝不会作罢。
两人心里都替多恶鬼王捏着汗，如此恶意的欺凌和嘲弄可不好受，尤其还是那么骄傲和高冷的一个人。虽然好奇他炸毛会是什么样，但司马晴和黔墨却不想看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崩溃。
因为那样，实在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