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广场是不周山一支垮塌后的断面，那脚下并不平整，但诸神依然搭架铺毯，烧茶品酒，甚至还有带厨子来的。神力设下的高大屏障前，诸神的茶园会繁茂而喧嚣，却闲谈早就成了围观，话题早就成了针对某一人的嘲笑，只因为觉得他蠢。
“天界那么大，可不是谁都像佛家那样喜欢卖慈悲，你当年替司马家出头，也只有他们觉得伟大。结果几百年了也还是没有查出结果，还要来靠天书。多恶鬼王，你曾经那么威风，现在却混成这个样子，难道就不觉得可笑？”
诸神的话很是难听，几乎句句都扎在男人的软肋上。就像他说的那样，多恶鬼王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猛将，也拥有极高的威望，但到今天为止，司马晴和黔墨才知道事实并非他们熟知的模样。
他们从不曾料到，多恶鬼王在如今的天界会是这么大的一个笑话。他们从不曾料到六百年前为了司马家，多恶鬼王居然背负了这样的笑柄和骂名。但即便如此，司马千风的和多恶鬼王口中的“那个人”也依然无法找到可以确信的证据。现在所目睹的一切，顶多只能说明多恶鬼王同司马家之间的关系而已。
司马晴也想选择相信，可事关家族荣辱和未来，她不得不谨慎再谨慎。而那众矢之的的男人不管遭遇什么，似乎都如过眼云烟般全不在乎。
那丽颜依然冰冷，面对千夫所指依然毫无动容。可就是这样的孤高，让人有种莫名的心疼。
“但凡够资格者都可参加，现在我有龙珠，你们却说辞颇多。可是嫌龙族的龙珠不够资格参加天书集会？”男人淡然拿着龙珠，一句话把矛盾推向了顶点。
“这龙珠来历不明，也能算你的？”
“龙珠当然贵重，我们现在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看看你跟低贱的司马家混久了，究竟堕落到了什么地步。你最好别混淆视听，以为拿龙族出来说事就能避开矛头。”
诸神半分不让，或许他们也想看看这个男人崩溃失控会是个什么样子，但世间能让他动容之物，好像从来都不存在。
司马家虽是现世天官，但与天界并无直接联系，他们的关系就好比公司的最高层和最底层，几乎不可能有接触。而现在看来，神的世界似乎远比人世要复杂，远比人世要尖锐。司马晴和黔墨找不到插足机会，也不知怎样才能让局势逆转，却这时突然有暖风刮过，便见半空开启了一道通路，有红毯从天铺下，那气质高贵的女神踏高跟鞋步步而来：
“谁说的来历不明？想不到你们在背后居然敢这么说我龙族。”女人一身时尚名牌，蹬着“恨天高”，踏着模特步，犹如娱乐圈红毯上的巨星，一步步到了多恶鬼王的身边。
“龙珠是我送他的，反正我们龙族对天书也没兴趣。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要唧唧歪歪了，人家不过就是耿直了些，凭什么不让他参加集会？你们一个个有什么资格质疑他，你们里面不少人拿的宝物也都不是自己的吧。”
龙女当众澄清了龙珠的来历，还怼了诸神，这让司马晴几个惊愕不已——他们并没有救善财童子，也没有履行之前的约定，这女人现在为什么会现身说这话？
“你们也不用躲了，都出来吧。有姐在，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龙女一眼就在人群后面找出了司马晴和黔墨。两人顿时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从人堆钻出来，最后又引得诸神嘲讽：
“就知道多恶鬼王不会一个人，果然还是跟司马家的在一起。”
“天官不在现世呆着，老到处瞎跑个什么劲儿？上回跑去酆都阴阳界就害了阴司，现在又想来不周山搞事吗？要是天书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司马家赔的起吗？”
“赔不起怕什么，反正就算天塌了，也有多恶鬼王给他们顶着。我看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干嘛这么死心塌地粘在一起。”
“跟你们说，据我所知，现世那么多天官，就司马家最能闹幺蛾子。就老在听说他们出问题，从没听别的哪家出事。所以说天官的职位还是不能家族世袭，应该弄成民主选举制，否则像司马家这样的老资历，仗着自己家族历史最老就自视甚高的不得了。”
实在没想到，诸神对司马家的吹毛求疵远不比多恶鬼王少，这让司马晴没法忍：“你们胡说什么，还要不要脸了，我司马家什么时候自视甚高过？要说这些臭毛病，我们能比得上你们这些东西？”
“什么？你区区一个人界的天官，竟敢说我们是‘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哪里的神，气得直瞪眼，长的尖耳猴腮，还一身娘娘腔的骚气。
司马晴越看这家伙越是讨厌，就这么跟他吵了起来。司马家有今天的荣耀，那都是几千年世世代代付出所得，还说他们跟多恶鬼王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这些绝对不能忍。所以最后连黔墨也掺合进去，两人和诸神吵的不可开交，俨然就像泼妇的互撕大会。
而在这样的喧嚣里，只有多恶鬼王和龙女置身事外。
“为何？”男人看着女人，冷然的眼中有明显的不解，却女人眼中只有无法原谅的怒意。
“没有为什么，你只用记住：你今天欠我一条命，总有一天我来拿。”她字字句句，如似在宣告隐晦的禁锢。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男人才淡淡应了：
“好。”
一个字结束了交流，龙女不再看他，大步离开，雷厉风行的来去就似不曾出现过的插曲。广场上的争吵还在继续，眼看司马晴、黔墨就要和诸神打起来，蓦然绽放的一片红莲及时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龙珠的事已经澄清，你们若还有意见，大可去龙族问。”男人冷过霜雪的嗓音压得很低，好像已经对这场无理的闹剧厌烦。
龙族地位不高，但自古就是天界一员，而且出了名的不讲道理，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去找龙族理论。多恶鬼王此话一出，诸神再不敢多说，瞬间变脸，当三人是空气的就这么散了，该喝茶喝茶，该品酒品酒，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些人也太不要脸了吧，真恶心。”黔墨大跌眼镜，不曾料到诸神的世界竟如此不堪，而司马晴四周围瞅着，发现龙女已经不见人影。
“那女的走了？到底为什么？”司马晴拉着多恶鬼王走了两步，到了相对避嫌的地方，“什么情况，你跟那个龙女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突然出来帮我们，还有那个龙珠，怎么回事？”
“对啊，你们到底认识不认识，刚刚那场戏到底什么鬼？多恶鬼王，你该不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们两个吧？”黔墨同样一头浆糊，但男人仅说了只言片语。
“五百年前她喝醉了，龙珠是捡到的。”
“……哦，然后呢？”黔墨瞅着眼，脑子里飞速旋转着各种八卦，可人家目视前方，什么都没有再说。便见这时候诸神纷纷起身，往那术法设立的高墙汇集。
“走吧。”
多恶鬼王擅自结束了话题，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在话题中，那奇异又独特的气质总让他像是活在次元外的人物。
大概是觉得约束力能展现自身的强大，所以天界总喜欢制定各种各样的规矩，就算这样的私下集会，也都正儿八经的有人出来监督，而且监督者还几分沾沾自喜。
“大家排好队，要开始检验入场资格了。”监督者以神力传音，诸神也很自觉的排成两队，多恶鬼王几人自然站在了最后面。
自龙女出来说了句话，诸神对他们已经不再关注，入场也非常顺利。尽管被冷眼相待，但总好过是众矢之的。但这仅仅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一关在等着他们。
入天书会场需要通过两道门。一道是资格审查，一道是神格审查。
天界傲慢，被他们视作高级活动的天书集会，绝不容许身份低微者参与。这就好像现世中上流社会的贵族聚会，平民永远不会被欢迎。
三界六道自古有分，众生皆有属于自己的标识。诸神展现自身神光就能获得入门卷，不费吹灰之力的进入第二道门。而入门卷根据神力高低排列，这个顺序也是之后争夺观看天书资格的先后顺序。
司马晴没想到过了一关还有一关，规矩还这么恶心，而诸神又朝他们投来了轻蔑目光：
“放弃吧，就算有龙珠又怎样，你们低贱的血统根本不够格进入会场的门。”
“之前不让你们进，是还想给你们保存一点颜面，让你们知难而退。现在到了这里，除了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去，你们还能干什么。”
“不自量力。”
……
诸神的话虽然没有之前尖锐，但远比之前扎心。如果可以，司马晴宁愿这是一段杀伐血腥的旅途，而不是勾心斗角的周旋。先前就觉得龙女莫名的援助不是好事，现在果然不尽人意。
“怎么办，总不能打进去吧。”司马晴有些丧气，也烦透了诸神的世界，却多恶鬼王依然自信。
“放心，这五百年，我可不是白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