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心绝顶聪明,一眼便看出了鼎御心思,渠国国力强盛,自然有精力同云国相抵,但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武将稀缺。
虽说渠国不是一个将军也没有,但若是像苏云霆那样的,更是千里挑一。这也是为何鼎御虽明知苏云霆野心勃勃,却仍不愿将这根刺拔掉的原因。
“皇上与我做一笔交易如何?”玉无心笑道,随即冲鼎御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鼎御一顿,猜不透玉无心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不知怎的,即便已经知道了玉无心的真正身份,但是跟她说句话,鼎御便觉得轻松舒畅了许多,跟她在一起,恍若他已经不再是渠国皇上,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种感觉是他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体会不到的。许是因为这缘由,不论是将军府的痴傻小姐,还是云国圣女,他怎么都恨不起来,反而有着惺惺相惜之感。
“说吧,”鼎御入座。
“眼下渠国无非是用人之际,倘若我能为皇上举荐几个有能力胜任之人,无心只求皇上他日若是碰见一位名曰追痕的男子,希望皇上能够留他一命,毕竟他亦是个难得的武功奇才。”玉无心明白,倘若她终究难逃一死,追痕定会冒死前来救她。他已经追随了自己十几年,不论为何,她都不愿再欠他的。
鼎御惜才爱才,闻言不假思索便道:“好,朕答应你。”
“苏云霆一死,渠国缺才,想必皇上担心的便是朝廷之上没有一人能代替他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不过,我倒是两个人选,一个是梁言,一个是昆仑三绝的独孤清,二人缺一不可,”玉无心提到“梁言”的时候,语调有些发抖,冷峻的目光也陡然变得柔软了些:“梁言最擅计谋,但又与公西镜不同,公西镜乃是国师的不二之选,最擅治理之策,而从上次梁言在边境之地的表现,便能看出他精于领兵。但他从没有过领兵的经验,更不要提征战沙场了,这时就需要独孤清出马了,独孤清看上去是个莽夫,但能位居昆仑三绝之首的他靠的可不仅仅是高超的武功,皇上倘若能说动他二人为渠国出兵出力,想必也不怕云国的常胜将军。”
鼎御深深看了她一眼,玉无心这丫头狡猾得很,怎么会如此好心为他出谋划策,其中必定有诈。
然而,鼎御的怀疑不假,除了要保全追痕之外,她打得最响的算盘就是梁言。她自知鼎御对她的心思,绝不可能会狠心杀她,既然留有一命,以她的性子,是绝不肯空手回去的。可梁言也不是那种随便忽悠几句就能跟她走的,如此就要使出点小计策,将他推到战场去,这样日后总不至于见不到。况且沙场之上混乱异常,不知不觉拐走一个梁言,玉无心还是颇有把握的。
玉无心见鼎御一副狐疑之色,立马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计策我玉无心是献上了,不过听不听便是皇上您的事了。如果皇上没有别的事,小女子就不送了。”
“……”鼎御对她又爱又恨,一时拿她没法子,轻叹道:“玉无心,你冒充苏沉央,本就犯了欺君之罪,你难道不怕朕会杀了你吗?”
“不怕,”玉无心突然抬首,闪着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怔怔地看着鼎御:“我娘是云国的罪人,若是没有这番利用价值,想必我早就死了。”
鼎御一愣,倒是没想到身为云国圣女的玉无心身世竟这般凄惨,忍不住出声问道:“竟有如此之事……”
“我娘是云国圣女玉藻儿,凡是云国圣女,一生都不可婚嫁,否则便要当众处死。我爹乃是常胜将军手下的得意门生,本来要将女儿嫁给他,而爹却在此之前遇到了我娘,二人私定终身,无意间有了我。我爹被常胜将军害死,我娘则被当众活活烧死。”说至此处,玉无心双目微微发红。虽说打动梁言是真,但她说的这些也都是真的,而且是追痕告诉她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对云国这般尽心尽力,因为她要报仇,而他对梁言,若说没有动心是假的,但更多的,她还是想让梁言助他一臂之力,毕竟常胜将军有长公主撑腰,是个连先皇都畏惧几分的硬骨头。
鼎御指尖微抖,突然再也忍不住了一般,上前几步,一把将玉无心拽入怀里。
玉无心大惊,没想到鼎御会如此,一时间浑身僵直,怔怔地呆站在原地。
许久,鼎御才小心翼翼放开了她,冲玉无心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甩袖而去。
玉无心盯着鼎御离开的背影,目光中除了冰冷,便是一闪即逝的茫然。
刚回到御书房,大太监便上前来,将昆仑三绝一同入宫面圣的消息告知了鼎御。鼎御当即大喜,原本想着能将公西镜接回宫来于他而言便已然满足了,可如今连独孤清和闻人语都来了,这让他猛然想到方才玉无心跟他说过的那番话。
昆仑三绝与闻人子隐一同入殿,鼎御刚一抬首,目光随之一顿,竟好久没缓过神来。
此时公西镜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白虎面具的影子,露出不是女子却胜似女子般柔美俊秀的脸来。只一眼,旁人便显得黯然失色。
梁言更是一刻也不愿把眼神从公西镜的脸上挪开,长成这样,要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还不得一跃成为娱乐圈的小天王啊!
唉,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梁言算是终于体会到这句话了的真正内涵了。
“你,是慕定?”鼎御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公西镜莞尔一笑,抱拳道:“在下公西镜,拜见皇上。”
鼎御恍然大悟,却陡然沉下脸色:“公西镜,你可知罪!当初在昆仑山上,你假扮慕定,已是犯了欺君之罪!”
独孤清和闻人语等人面色一变,唯独公西镜淡然处之:“回皇上,当初在昆仑山上,臣遇到的乃是公西兄,并不是皇上,因此,算不得欺君。”
鼎御闻言,大笑,能公然跟他这样叫板的,想必天下中也唯有公西镜能叫得这么有道理。
“可,当初爱卿被关入大牢时,那自称慕定的,又是何人?”鼎御目光瞄到闻人子隐身上,片刻间便明白了。眼前那个手持折扇的男子定然就是昆仑三绝的闻人语,他最擅易容。而站在他身边那个容貌与他有几分相像的想必就是闻人语的儿子,能易容成公西镜还这么像的人,除了闻人后代,也是没有旁人了吧。
果不其然,鼎御一语道完,只见闻人子隐便猛然跪倒在地:“之前是小人顽劣,才被奸人利用,酿成大错,还望皇上恕罪!”
闻人语爱子心切,也要下跪,却见鼎御突然起身,几步赶到闻人语面前,双手牢牢拦住了他:“闻人前辈切莫如此,朕无论如何也受不起,不过是假慕定罢了,朕听闻他前几日突然在宫里失踪,不知去向。但那种江湖骗子,朕也不必与他当真。”
这番话虽是拐弯抹角,但明眼儿人都能听出鼎御不会计较闻人子隐的事。闻人语大喜,独孤清也颇为诧异,深深的看了一眼鼎御,倒觉得渠国的年轻皇帝有着过人的智谋,不过一句话,便收买了二弟的心,看样子他是有意要将他们留下。
“朕自小便受父皇和国师教诲,深知两国战乱危及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因此,朕便暗暗发誓,要尽力争取渠云二国安定和平。然而,如今先是苏大将军被云国设计害死,后又有云国大军驻守边境,一战在所难免,朕痛心疾首,但为了护卫渠国百姓免遭云国大军烧杀劫掠,唯有迎战。但,想必二位前辈也看到了,苏大将军一死,渠国能领兵作战者少之又少,独孤前辈和闻人前辈乃是世间少有的奇才,还望能留下,助朕,助渠国百姓一臂之力!”
“不成!”独孤清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想来他那般痛恨朝廷,又怎会轻易答应鼎御,入朝为官?
鼎御双目一转,忙道:“独孤前辈大抵是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深知二位前辈快意江湖,并不愿深陷朝廷。但眼前危机四伏,朕是想二位前辈能够以渠国百姓着想,就算不入朝为官,亦可。”
公西镜欣慰地看着鼎御,浅浅颔首,一旁的闻人语听言,顿觉当年的毛孩子在三弟的教诲下果真成了一代明君。眼看现在云国仗势欺人,他们纵然是昆仑三绝,却也是渠国人,国之危难,理应放下家仇旧恨,出一份力。
“皇上心系天下百姓,但是靠这一点,我们兄弟便愿意为皇上驱使,”闻人语抱拳道。
独孤清颇为意外,瞪了闻人语一眼,然一颗心也早就有所动摇,既然连三弟都接受了,区区小事,又是为黎民百姓着想,他又有何拒绝的理由呢?
鼎御大喜:“既已如此,那二位前辈不如暂住在国师府上。”
8 天人永隔
“皇上,我还有一妻室,身在扬州......”渠云一战定是恶战,独孤清怎能放心将廖灵灵一个人扔在扬州守着酒楼?既然他已经答应要为渠国而战,则更希望有心爱之人的陪伴。
怎料,还未等独孤清说完,鼎御便一甩广袖,道:“前辈尽管将夫人接来京城便是!”
公西镜也应声附和道:“国师府虽说简单陈旧,但住下咱们,绰绰有余。”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前往扬州将夫人接来,”独孤清道,继而拦住闻人语:“二弟,你好不容易才与子隐相聚,此行你不必随我去了,若是顺利,明日便能赶回来。”
“好,大哥小心。”闻人语颔首。
随后,鼎御吩咐了几人,带着闻人语和闻人子隐前往国师府安顿,整个大殿上独留了公西镜和梁言。
如今昆仑三绝肯出手,鼎御终是松了口气,回到宝座之上,看向梁言,目光却有些不自然:“梁言,此次公冶百音阴谋败露,国师洗刷冤屈,你的功劳最大。朕便赏赐你黄金千两,连带着京城西郊的几百亩良田也尽数给你了!”
黄金良田并非梁言本意,当听闻鼎御赏赐之后,他面带忧色,猛然跪下:“皇上美意,属下心领,但属下不要黄金,也不要良田。”
“哦?”鼎御双目微眯,透露着些许危险的气息:“那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朕讲。”
梁言只觉得双腿有些麻木,微微一顿,不言语,而是磕了重重地几个头。
“皇上,属下要向您讨要一个女子!”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大殿,荡起一丝丝回音。
公西镜一惊,小声道:“梁言......”
然梁言已不顾旁人,寒风吹入大殿,本不是入秋之际,大殿之中却颇有凄凉之意,寒气彻骨。
“玉无心。”梁言一字一顿道。
“大胆!”梁言赫然起身,厉声道:“梁言,玉无心乃是云国圣女,岂是你说方便放的!”
梁言不肯退步,仍旧道:“属下从未求过皇上,唯有此事......若是皇上肯放过她一命,属下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这是你亲口说的,”鼎御大怒,脸上涨得通红:“朕就命你去边境带兵作战,你可愿意?”
领兵作战乃是梁言从来没想过的,但为了玉无心的安危,梁言稍作迟疑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鼎御神情复杂,甩袖离去。
“梁言,”公西镜上前将梁言扶起:“你本不必如此,就算今日你不提及此事,皇上也不会伤害玉无心,”说着,他面上闪过一丝心疼,拍了拍梁言的肩膀:“不过,玉无心狡猾的很,你切莫太过用情。”
梁言颔首,却并未将公西镜的话放在心上,于他心里,他与玉无心是两情相悦,奈何各为其主罢了。毕竟,就算嘴巴会说谎,眼睛是不会的。
8 天人永隔
独孤清策马从京城一路赶到扬州,已是黄昏时分,在斜阳晚霞的映射下,整个扬州城恍若置身于一片血海,甚是惊悚怖人。
他最是厌恶同朝廷之人来往,如今却自打自脸,答应了要在渠云一战中助鼎御一臂之力。若是此事被廖灵灵知道了,还不将他毫不留情的嘲笑一番?一想到廖灵灵那尽是英气的脸却冲他做出嘲笑地怪表情,独孤清便忍不住发笑。
江湖上皆传昆仑三绝之首的独孤清乃是铁石心肠之人,可廖灵灵无非便是自铁石缝里拼命钻出来的花,成了独孤清心上最为柔软的一处。
每每回来,独孤清总是在行至酒楼所在街道口的位置,冲着酒楼远远眺望,如此,酒楼里的伙计便会瞧见他,将他回来的消息告知廖灵灵。每次,廖灵灵都跑出酒楼,身上的衣裙从未重样过,笑意莹莹接过他手中的包袱。
可是现在……独孤清正要往酒楼方向瞥去,却被包围在酒楼的一群人牢牢挡住,令他看不真切。
此时的独孤清还以为酒楼生意好,门庭若市,然再一想,整个身子猛然僵直。
不对劲……独孤清乃是最嗜酒水之人,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并非是前来喝酒的。一群并不是来喝酒的人聚集在酒楼前,实在是怪异。
独孤清下马,孤身上前,刚走近些,便隐隐看到在人群之中还有几个扬州官府的官吏,皆是忧心忡忡之色,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要说之前酒楼也因醉客闹事找来过官兵,但也总不至于这么大的仗势。
独孤清越想越不对劲,指尖微微颤抖,就算刀剑逼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的高手,事到如今却变了脸色,慌乱地不知所措。他三步并作一步地上前,粗鲁地扒拉开围观的百姓,赶到酒楼前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只见一个酒楼的伙计跪倒在地上,哭得十分狼狈,见独孤清回来,一时间竟哭得更厉害了。
“爷,您可算回来了!”伙计跪在地上拖行到独孤清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腿。
独孤清见打量着伙计身上的斑斑血迹,暗叫不好,便挣脱开伙计,要往酒楼里走。怎料,还未等他迈进门槛,一旁的官兵便将他拦住。
“这儿是案发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案发......独孤清顿觉眼前一模糊,踉跄几步。
“爷,老板娘她......她去了,”伙计抽噎着,似是要随时背过气去。
独孤清上前,一把抓住伙计的衣领,大怒:“你说什么!”
“爷,我等该死,没能保护好老板娘,”伙计垂下眼睛,面色了无生气。
见状,独孤清猛然将脸撇至一边,半晌,方才深吸了口气,转向伙计:“灵灵,她......在哪?”
“老板娘她,乃是身中稀世奇毒,浑身溃烂,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闻言,独孤清再也受不住,放下伙计,整个人愣在原地,双目因充血而变得腥红可怖。此去京城才几日的时间,他便因此失去了最爱的人,就连尸体都没了......
独孤清神情恍惚,周遭的任何声音他都听不见了,双耳嘶鸣之声延绵不断,似是要将他活生生逼疯。
“不可能,不可能......”独孤清不再理睬伙计,径自往酒楼走去,官兵皆上前阻止,奈何武功差距悬殊,还未拔出剑来便皆被独孤清的气功震慑倒地。
他一路打到廖灵灵的房间,房门刚被打开,一股恶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的心似是陡然跌落谷底,寻着这气味而去,接着便于榻上发现一摊黑色的血,因着过了些时辰,边缘的血迹已然有些干涸的迹象,在床褥上生成诡异的血斑。
“灵灵......”独孤清一眼便瞧见血水中有一锦囊,锦囊之上挂着一个极小的酒坛饰物,只一眼,独孤清便信了伙计的话。
那锦囊乃是一对,他与廖灵灵各带一个,并约定好见此如见人。
独孤清呆怔半晌,将锦囊从血水中取出,可不乱如何擦拭,上面的血迹和腥味之后始终留在上面,无法去除。眼泪簌簌落下,稀释了血水,湿了一切。
“相公,这是我新酿的酒,你尝尝。”
倏忽,独孤清猛然转过身去,然而却空无一人,可他方才明明听到了灵灵的声音......
他与灵灵因酒结缘,最终却天人永隔,这是独孤清始料未及的。
当年,独孤清和闻人语跟公西镜割袍断义,从此,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了“昆仑三绝”。既然连昆仑三绝都没了,独孤清想来,昆仑从此成了伤心地,继续留在此处没有多大意义,于是,便用闻人语商量着,打算游山玩水,走到何处便惩恶扬善。
而独孤清一入扬州,从此,一颗心便留在了那里。
廖府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唯有廖灵灵在随从的一路护送下从云国好不容易到了渠国,然而刚入扬州,随从便因重兵死在了路上,留下了廖灵灵孤身一人。廖灵灵虽是男子装扮,却柔柔弱弱,如何能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扬州城站住脚?
可就在廖灵灵遭遇一帮恶徒,要被欺负时,却偶遇了独孤清和闻人语,二人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廖灵灵为了活下去,只能赖上他们二人,他们走在哪里,廖灵灵便跟在哪里。独孤清和闻人语毕竟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并不愿带着这个女扮男装的累赘。
然而,好景不长,原来之前独孤清和闻人语被四大高手活捉的时候,妙手便在他们身上下了毒,虽然一开始没有丝毫征兆,但此毒却烈得很,不出一个月便会不知不觉暴毙而亡。廖家世代为医,廖灵灵的父亲廖归更是云国御医,医术精湛。很快,廖灵灵便发现了他们中毒的迹象。
待毒被廖灵灵发现时,独孤清已然出现了发热之症,在那段日子里,廖灵灵更是日日夜夜伴在他身边,虽然这样做只是为了他们能好心留下她,渐渐地,她竟然喜欢上了独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