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宫雅香阁,是皇后特意给萧杏儿留宿皇宫备下的寝阁。
远处宫曲幽幽,凤凰展翅的宫灯一线光晕荡漾,将萧杏儿斜倚的黄花梨木矮榻描绘地曲线毕露。
她的秀发披散开来,旖旎出绮丽的发香,微闭着眼,唇角带着一抹留恋轻佻的笑,似在回忆着什么。
“绣儿,你最是眼厉,你说聂公子他是否对我有意?”萧杏儿闭着眼,突然出声问自己的近身侍女,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希冀。
绣儿贴身伺候她多年,又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意,略微低头思索了片刻便道:“郡主秀色天成,雍容大方,又是我大齐最尊贵的闺秀,聂公子又不是瞎的,自然看得到郡主的好,方才他在偏殿一直与您谈笑风生,笑容、眼神都极为温和,确实有可能对郡主您有好感。”
萧杏儿闻言睁开眼,微微仰头,发丝从榻上流泻下来,缠在雕花木莲上,透着一抹水润般的光泽,像极她现在荡漾柔软的心情。
“他自然该喜爱我的,我明天回家就去跟我爹提提,让他促成我和聂卿的婚事。”她愉快得笑着,一脸的自信。
绣儿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萧杏儿不开心,但身为贴身侍女她不得不提醒道:“郡主,皇后娘娘和相爷可都希望你嫁给太子爷做太子妃,成为大齐未来的女主人的。”
萧杏儿一听果然不快,怒瞪她一眼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太子哥哥,谁爱嫁就让谁嫁去!”
“可是……小姐之前不是没反对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萧杏儿微微上挑的眼睛,随春意流转,漫漫风情,她撩起自己颊边的长发,“有了聂卿,谁还稀罕太子哥哥呢?”
与聂卿相比,以往在她眼里还能勉强凑合的拓跋丰顿时就成了块烂木头。
“可是相爷恐怕不会同意的。”
“我爹有什么不好同意的?只要我嫁给聂卿,再联合大齐的势力里应外合,一定能扶持聂卿坐上浮云城城主之位,到时候这天下还不都是我爹一句话说了算的。”即便她没当成大齐皇后,也照样能成为超脱物外的浮云城城主夫人。
绣儿闻言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若能借此掌控浮云城,那对相爷也是一大助力,她眼珠子一转,又开口道:“奴婢看聂公子似乎与那宝安县主关系密切,就怕这两人可能是情投意合?”
据她今日所见,那宝安县主与聂公子必然亲厚,从两人时不时的眼神对视可见一二,郡主若真相中了聂公子,怕是要先打发掉那个南梁的小县主才行。
“聂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等牙尖嘴利的贱婢?她最多也就配给聂卿提鞋。”
虽然连着两天一直被花好打脸,但萧杏儿依旧没把花好看在眼里,不就会点医术吗?再好的医术也掩饰不了她低贱的出身,聂卿一看就是个有雄心大志的男儿,如何会看得上这样的女子?
不得不说,从某一方面来说,萧杏儿将聂卿看得十分透彻。
※※※
花好第二天就收到了大齐皇帝陛下的重赏,流水一般的金银财宝被大批宫人送到了她面前,财大气粗得让她差点被眼前的金光闪闪给惊出了心肌梗塞。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多金锭子,发大财了!
这皇帝老爷不错嘛,深得她心啊。
来封赏的老太监临走前还说百姓听闻了她的义举,联名上书要为她建功德碑,陛下已经同意了,这种虚名花好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老太监他最后交代拓跋洵特意邀请他们参加春猎节最后的一环——御场皇猎这件事引起了她的兴趣。
所谓的御场皇猎,便是以皇帝为主要代表的国家领导人率领文武百官、皇子皇孙们前往瑞京城外的皇家狩猎场,进行为期十天的狩猎活动,期间狩猎猎物最多的人将成为本年度的御子,由他亲自猎杀一头事先就准备好的公鹿呈给皇帝,祭祀天地。
花好等人身为‘洋人’能参加这种活动,已是拓跋洵的皇恩浩荡了。
金銮殿外,清风徐徐,阳光温柔,一层层白云覆盖着琉璃瓦,钟鸣鼎震。
正阳门朱门洞开,千骑精兵列队而出,护着皇帝一家与百官等在皇城上方踏响整齐的号角。
花好不会骑术,所以只能跟那些宫妃娘娘们一样坐在马车里随着大队伍行进。
因为春猎节的缘故,瑞京十分热闹繁华,沿途有百姓围观,随着御辇齐声跪拜高呼,响彻长空。
长长的队伍穿行过街道,箜篌乐声从一座座楼阙幽幽传来,让人沉醉。
队伍很快出了城,往猎场行进,刚下过雨的空气里漾着淡淡薄雾,笼罩着连绵山峦,高阔的天水一线,让人身心透出许多豪迈来。
猎场贴近百川关,千里沃野,阡陌纵横,风吹草低,奔马逐风。
夕阳落霞时队伍终于到底目的地,天边一片席卷天地的红,艳丽如一山海棠泣血,盛开在苍茫天地之间的绝色,令人心神激荡。
因为大猎时节,所有猎场的营帐早已摆设好,御驾仪仗也已经设下,接天连地的草原和密林在月色下犹如一朵朵莲花,营帐上已挂上了琉璃灯,玉壶光转,似夜明的鱼龙摆舞。
皇帐耸立在赤色的晚霞下,比一座宫殿还要大。
明黄色宝帐分内外三层,外面两层毡幕,三十六扇丝绸帐幕团团围绕,缀满锦绣流苏、宝石翡翠、珊瑚珍珠交相辉映,耀眼生花,在灯火照耀下比火光还要明亮几分。
花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矗立在最中心的皇帐,再次感叹起大齐国库的充盈。
“果然是财大气粗啊,财大气粗。”往那营帐上随便挖颗珍珠出来都够普通百姓一家好几年开销了。
而花好等人的营帐被安排在离皇帐较远的区域,身为外来户,所有人都认为这相当正常。
等所有人都完全安置好后,已是月上柳梢头。
猎场草原紧邻着一座活火山,山上草木葱茏,那些天然的热泉眼早已被引入了皇帐和其他大帐中。
大约是花好到了大齐后一直表现极佳,所以她被分配到了一座有浴帐的豪华营帐,和相邻营帐的聂卿、秦又白打了声招呼,她就让小翠儿收拾了一款寝衣,让她给自己守门后就屁颠颠跑去泡热汤了。
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还没泡过真正的温泉呢,这一回可得好好享受才行。
浴帐的帷幕很薄,地面铺了一层厚实温润的毛毯,踩上去十分柔软舒适,温泉池边还种着一丛丛菖蒲和锦兰草。
白雾不时从水面上摇摆而起,浴帐内燃着一排红烛,一颗一颗烛泪好像珊瑚珠子一样颗颗堆积在乳雁回巢灯盏上,泉池上恍如拂动著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让水底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宛如瑶池仙境。
花好穿着单薄的纱衣缩着脚缓慢的踏入水中,白如浓浆的水轻轻推开去,漾起一层层的波澜。
温热的水包围住她,她忍不住低喃了一声:“舒服。”
她侧头枕在池畔,在暖流里恣意地伸展着四肢。
微波清荡,无声美好。
“这才是享受啊。”她想。
身后似有黑影摇曳,花好眉一动,扭头向身后看去,迎上她的,却是一块浸了迷药的绣帕。
※※※
“起来。”
冷冷的有些压抑的女嗓微扬,花好从胀痛的闷疼中缓缓想来,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是一间完全密闭的房间。
她不是在自己的营帐里泡温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
她迷糊的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穿着黑斗篷,带着白脸面具的人,她只能看到两双冰冷默然的黑眼睛,从刚才的声音判断其中一个应该是个女人。
花好如同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一瞬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她这是又被人绑了?她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我?!”花好僵硬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斗篷人,看向她们似能冻结万物的眼睛,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企图找到逃离的缝隙。
“不必白费精力,宝安县主。”
其中一名斗篷人带着惊人的压迫逼近她,“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人能听到你的呼救,别说是逃,你连门都走不出去。
“你们……抓我来想要干什么?”花好惊恐的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具,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无法在那双冰冷如毒蛇的眼睛下再有动作。
何况她现在被人捆着双手双脚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问你,你的父母是谁?出生在什么地方?”
花好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问题,这两个绑架她的人为什么要知道她的父母亲?
这似乎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所以花好很老实的回答:“我出生在大梁淮州西面的南丰镇,父亲叫花田,母亲是李氏。”
听到她的回答,两名斗篷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摇了摇头,另一人又开口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柳宛娘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