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伤才刚好,脚踝又扭到了,言子瑜直说她流年不利,不过苏湘却有点儿小开心,因为她不疼,而且终于找到了跟楚峥接触的契机。
苏湘瘸着一条腿,一路跋山涉水地找到了楚峥的病房,相比于其他病房的热闹,楚峥的病房简直安静如鸡。
一头黑长直的窦城蹲在墙角,翻着白眼死死地瞪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嘴巴不停地变换着口型,但是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看上去怪瘆人的,原本腼腆可爱的小孩阿兴,像是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游魂似的站在窗前,看着遥远的天边发呆,楚峥……楚峥站在阿兴身边,正对着窗玻璃上反射出来的人影整理衣着发型,还不时的调整几个动作,寻找自己的Balance,在阿兴的对比下,他竟然显得有些活泼过头了……
听见咚咚的脚步声,楚峥扭头看了一眼,然后脸上顿时露出些惊喜的神色来,抬脚快步迎了上来:“阿湘,你是来看我的吗?快快快,快进来啊,阿兴都不跟我说话,我好无聊的。”
苏湘:“……”这反应有些不对啊。
“呃,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苏湘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楚峥“咦”了一声,疑惑道:“道谢?道什么谢?哎呀,你的脚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了?嘶,一定很疼吧?”
果然是双重人格。
怎么办,楚峥又变成话痨了,这让她很是忧伤,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僵硬地笑了笑:“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阿湘你真是太坚强了。”楚峥满脸的敬佩之情,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苏湘于是忙转移话题:“那个,阿兴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他以前虽然腼腆胆小,但还是很有精气神儿的。”
“是啊,阿兴以前可热情了呢,每次病房里来客人,他总是第一个迎上去。”楚峥看了仍旧在发呆的阿兴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上次他的家人来看他了,阿兴求他们带自己走,但他们根本不听,他们还是觉得阿兴有病,让他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呢,可是阿兴根本没病啊,就是太腼腆了嘛,他们竟然以为阿兴在心理上是个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苏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上次两人分别时,这人明明已经切换了另一种人格,楚峥闻言面上立刻添了一抹愁苦,“他家里人走后,阿兴闹过几次自杀呢,好不容易才救过来,动静可大了,我们这层楼的人几乎都知道。你说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值得吗?”
这件事苏湘还真不知道,不过也是,这种事医生肯定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提,苏湘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小孩了:“然后呢,没有通知他的家人吗?”
“怎么没有?”楚峥非常生气的样子,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瞪圆了,竟然看着有几分可爱,他握了握拳头道,“但是他家人更觉得他需要治疗了,你说过不过分?这样的家人有还不如没有,他们哪里是真的关心阿兴了,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面子吧。就算阿兴真死了,他们也不见得会有多伤心,那死了多不划算,活着才有机会走出这里嘛。可是我不能那么对阿兴说啊,我对他说,你起码还有家人来看你呢,你看我,从来没有人来看过我,我还不是要好好的,再然后……他就变成这样了,对谁都不理不睬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哎。”
说到后来声音有点儿拔高,他忙回头看了眼阿兴,怕他听见了生气,结果发现对方还是失了三魂七魄的样子,满脸的无动于衷,反倒是他自己有些生气了,楚峥走上前拍拍阿兴的肩膀:“阿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跟我们一起来聊天嘛,阿湘过来看我们了。”
阿兴依旧没动,身子斜倚着窗台,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温柔的光,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地开口:“阿峥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楚峥骂他:“你这还不叫做傻事啊?”
阿兴于是脑袋一歪,又不吭声了。
窦城突然从角落里蹿起来,面色狰狞地伸出手要去抓阿兴:“啊!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又怎么了?!”楚峥吓了一大跳,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按住发飙的窦城,苏湘想上前帮忙,被他一把拦住,“你脚腕扭了,别再乱动。”
这一把恰巧抓在了苏湘的手腕上,两个人同时一愣,楚峥触电似的收回手,转过身去哄神神叨叨的窦城,露出来的两只耳朵却都红透了。
苏湘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搭上被他抓过的手腕,心里突然有些慌,万一游戏的男主,真不是他怎么办?她似乎已经习惯这个人的样子了。
“怎么不找医生来帮忙呢?”苏湘静静地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终于满头大汗地将人劝服,楚峥嘘出口气,擦了把头上的汗珠子,“肯定不行啦,医生会把他绑起来的,或者给他打镇定剂,总之,能私下劝服他就尽量别惊动其他的人吧。”
再次安静下来的病房,让人突然不自在起来,苏湘摸了摸鼻尖:“那……你先休息会儿吧,我该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啊,好,我送你。”楚峥抓了抓自己的衣角,见她身形不稳地一蹦一跳,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还是改天我去看你吧,你别总是动来动去的,万一伤到筋骨会很麻烦。”
“哦。”苏湘蹦跳着出了门口,似是若不经意地道,“刚听你说,你的家人从来都不看你,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咦?你的家人也不来看你吗?”楚峥顿时跟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看了她一眼,又小心道,“那你想他们吗?”
“之前不是脑袋被砸过吗,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呢。”苏湘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然后试探着继续往下问,“那你呢,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也不来看你,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吧?”
楚峥不疑有他,很快陷入了久远的记忆当中:“我记得啊,我们家以前很穷的,不过那个时候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有温柔的妈妈,强大的爸爸,冷酷的弟弟……”
“等等等。”苏湘心头猝然一跳,忙打断他,“你是有个弟弟?真的是弟弟不是哥哥吗?”
“我才是哥哥啊。”楚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么说?”
“呃……”苏湘抽出被他扶着的胳膊,自己站稳,“因为你看上去不是很会照顾人呢。”
苏湘晃了晃手臂:“你看,力气那么大,都被你抓红了。”
“啊,对不起。”楚峥立刻不好意思起来,“我的确没怎么照顾过人啦,不过说起来,我弟弟貌似长得跟我很像呢。”
苏湘嘴角抽了下:“貌似?”
“嗯,我们很多年没见过了。”楚峥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后来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钱赚得越来越多,但矛盾却也越来越多了,爸爸妈妈整天吵架,直到两人最终离婚,我跟着爸爸,妈妈把弟弟带走了,哦,对了,我跟弟弟是双胞胎呢,所以长得特别像,但性格却完全不一样呢,那家伙酷酷的,总是非常冷淡的样子,也不爱笑,可是力气特别大……”
虽然有个弟弟,但不是同父异母的,而是双胞胎……
苏湘越听,额角越开始冒汗,这家伙说的,真的不是自己的另一重人格吗?她严重怀疑现在的他是不是清醒的。
楚峥像个唐僧一样唠唠叨叨:“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爸妈离婚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后来爸爸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我发现自己常常忘记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跟我玩的朋友越来越少,再后来,爸爸就把我送到这里了,他说等我好了就会接我回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苏湘猜到他的家人估计从此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脑中暗暗分析一下,感觉他跟系统对她说的男主角背景设定差别有些大,他很可能并不是这次游戏的男主角,心里非常失落,但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他两句:“没关系的,你不是一个人,呐,肩膀借你靠靠。”
苏湘拍拍自己的肩头,这个举动把楚峥逗乐了,然后下一刻,竟然当真把毛茸茸的脑袋放了上去,金鸡独立的苏湘身子顿时晃悠起来,然后又迅速被一只手稳稳扶住,只听他在耳边低低笑道:“阿湘,你真好,那以后我们就是家人啦……”
苏湘……苏湘已经石化了。
几天后的午休时间,言子瑜刚去厕所把药吐掉,宋慧就进来了,她被呛了口水,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倒反把宋慧以及她身后的几人吓了一大跳。
“子瑜!子瑜你怎么样?”一对中年夫妻,以及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们忙抢步上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宋慧跟在后面,也似乎有些紧张,言子瑜拍拍胸口,还没张嘴,眼睛就已经弯了起来,“爸妈,哥,你们怎么都来了?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