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加拿大出公差之前,令寻寻特地抽时间出来和周全吃了顿饭,互留麻烦。令寻寻交给周全的是每天早上送施雅安去幼儿园的重任,而周全递给令寻寻的则是一份密密麻麻罗列了一大串英文字母的购物清单。
于是,令寻寻临出差前,开始用手机一项项确认购物清单上的物品。最后有了个惊人的大发现,周全让她代购的基本都是各类药品。甚至,里面还出现了不少处方药。
再通过一些深入查询后,令寻寻还发现那些处方药都是针对白血病相关治疗的。而最近她听说的病患,就是周全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周予同。
他比周全小了近二十岁,今年刚上小学五年级。
一直以来,周全对这弟弟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不过她本身也并不是亲缘关系浓厚的那类人,因为自小记忆中父母相处就是争执吵闹,她对于家人这种称谓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平时也没想过要与这弟弟有什么交好。
可是在年初,周予同被查出白血病之后,情况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所有人都逼着她去救这对她而言基本是陌生人的弟弟,但她却拒绝去验骨髓配型。于是从父母亲族开始,众人轮番相劝,甚至连同幼时一贯疼爱偏袒她的奶奶都对着她哭天抢地。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因为他是男丁,是周家唯一的香火,必须要救。
周全在职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到今日区域人事总监的位置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了。起码在面上,并没有因为这么多人的看法而屈服。
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自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但实际上在家人看不到的时候,她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
匿名捐献骨髓后,还打了一长串的药单让令寻寻从国外带回来。当然所有的这些行为,周全并不想得到家人的认可或感激,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有声张。
令寻寻也很默契的没有询问缘由。
这次前往加拿大温哥华的航班是午间一点半起飞的,成厉并没有特殊待遇,相当亲民得与同行的下属在经济舱落座。令寻寻倒是没有管太多这些,上了飞机后就自顾自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晚餐时间。
空乘人员正在分发飞机餐。
看着她醒来,身边那人放下了手里的报纸,轻哼了句,“你这醒的还真是时候啊。”
听着声音不对头,原本还有些瞌睡的令寻寻立时就惊醒过来,惶急的转头去看。她本是靠窗的位置,身边原来坐的应该是市场部的小丁。
但结果小丁被换走了,坐在她旁侧的是小老板。
意外之下,令寻寻质疑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成厉看了她一眼,皱了眉没好气道:“所以我不应该在这里是要去飞机翅膀上呆着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令寻寻垂眸敛眉的小媳妇样成厉轻嗤了声,没再理她。那晚上的好人卡事件之后,两人似是回到了一开始的相处状态。
他毒舌刻薄,令寻寻隐忍怯懦。
不过实际上内里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比方说在她对小老板的畏惧,显然是形式大于内容的嘴上功夫了。吃完了飞机餐,成厉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活动了下,回来时却发现令寻寻套着眼罩又睡着了。
“吃了睡,睡了吃,你要不是猪吧。”他心下生出几许嫌弃,开始有些懊悔和小丁换了位置。另外三个人是连号位置,在右手边的第二排,他连聊个天感觉都隔着山高水长。与最外侧的国际友人点了点头,成厉回到了中间的座位,不得已只能抬头看机上电影解闷。
电影没看几分钟,忽觉得肩头靠上了重物。
成厉呼吸莫名收紧,屏了好一会才缓缓长出了口气,跟着以极迟缓的动作转向左侧。看到令寻寻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好。两人靠的极近随着呼吸的起伏,她的发丝间或轻轻触及到他颈侧,那些本是细微的瘙痒触觉却似百蚁啃噬般随着血液脉动汇向了心房。
再伴着令寻寻身上不知名的幽香,成厉逐渐感觉到口干舌燥。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令寻寻微启的红唇上移开,单掌握拳,勉力压下了心头那股不安的焦躁。他向身边的国际友人求助,召唤来了空乘人员,要了杯水。
为了不惊动靠在自己肩头的令寻寻,成厉整个肩背挺得笔直。右手端着水杯缓缓上移,尽可能不牵动到身体。眼见着水杯已经近到下颌处,他甚至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咬到杯沿之际,飞机遭遇气流突然就有了个大幅度的颠簸。他手里这杯水就跟着泼了出来,撒到了自己也溅到了令寻寻脸上。
肩头那个人睁了眼,缓了片刻猛地自座椅上弹起来。
一面翻找纸巾,一面狠声道:“成厉,你做什么?”
端着水杯的那只手缓缓垂下,他抹了把身上的水,特别正色道:“没什么,祝你泼水节快乐。”
“你!”她怒目瞪他,正想说什么。此时机身又有了第二次的巨大颠簸,本能的惊惧之下,令寻寻顺势抓住了成厉的手腕。与此同时,他右手上端着的剩下半杯子水也系数撒了出来。这回波及到了身边的国际友人,但在整个飞机的强力颠簸之下也没人顾忌这些了。
机上广播不断有中英文交叉放送,飞机正在穿越气流,请机上乘客不要担心。
但令寻寻握着成厉的那只手却益发用力,掐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成厉此时手腕一个翻转,就将令寻寻的手握到了掌中。掌心相触,她心下涌起一股暖意。此时听着成厉在耳边道:“不用怕,都说祸害遗千年,有我在不会有事。”
她虽是惊魂未定,却也笑起来,“所以你承认你自己是祸害了?”
眼见令寻寻强颜欢笑,成厉心下微恸,倾身靠了过去。
她的眼眸因意外窘迫而瞪大,那瞬间,整个机身的颠簸都感受不到,令寻寻的脑内一片空白,满世界只剩了自己的心跳声,感官里只有他和自己唇边温软的触觉。他落下来的吻并没有印在她唇上,而是落在了旁侧。
不含一丝情。欲,似是少年时绿荫下跳跃的光斑,明媚而纯净。
两人不确定飞机是何时离开乱流的。总之等到成厉向后退开,拉开彼此距离时整架飞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稳飞行。
他朝她嬉皮笑脸,“你看,没事了吧。”
她后知后觉回神过来,意识到刚刚满心沉醉在那个拥吻里的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垂了眸往内侧靠去。
窗外是墨色的云团,与在城市夜空里看见的不同,暗沉沉的辨不分明。在这远离地面的万米高空中,看着倒映在舷窗上自己的脸庞,令寻寻心下怅然。
此时,却听到成厉在她旁侧发声,“令寻寻,你其实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她心头微怔,但理智却更早一步发声反驳,“胡说八道。”
“好啊,那我们走着瞧。”
不用回头,令寻寻就能想象到成厉说这句话时眼角眉梢的得意。
为什么她会将他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里这么深?她和他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这一定是刚刚穿越气流层时被吓傻的后遗症。
令寻寻突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成厉和最外侧的国际友人都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去个洗手间。”
自最里侧的座椅间逃出来,令寻寻扶着两边座椅往洗手间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带着些天然的醉意。好容易进了洗手间,锁了门,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绯红的自己,令寻寻更觉心虚。在感应龙头下冲了把脸,再对着满脸水珠的自己,一字一顿的告诫,“令寻寻,你摆清楚自己的身份。”
自洗手间出来,再回到座位上,北京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大概是刚刚上飞机倒头就睡过了头,令寻寻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可她又不能干坐着和成厉大眼瞪小眼,只能装睡。可惜,装睡也是需要演技这种东西的。事实证明,令寻寻是一点类似文艺细胞都没有的。
没一会,听到旁侧成厉凑着她开了口,“令寻寻,我和你打个赌吧。”
她没搭理,继续催眠自己老僧入定。成厉早看透了真相,跟着说了句,“你不说话,就是默认赌局输了。”
令寻寻被这句话激到,愤愤拔下眼罩,“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
“因为你睡不着啊。”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啊,就是睡不着无聊才打赌啊。你以前没学过马斯洛层次需求理论吗?赌,也是生理需求的一种啊。对一个事件与不确定的结果,下注钱或具物质价值的东西,其主要目的为,赢取得更多的金钱或物质价值,从而更好的确保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成厉笑望着她。
虽然心下明白成厉这是生搬硬套瞎糊弄,但令寻寻还是可耻得觉得有一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