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也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因而低声向我仔细地解释:“事情是这样的,今年开春,四邻邦国皆派使臣入京朝贺,北晋国派遣的使者是当今晋帝的儿子七皇子衡王殿下。本来一切如常,万事大吉,可是谁能想到,几天前,就在衡王要离开璃城的时候,却突遇遭受到刺客的袭击,衡王不敌,被刺客刺成了重伤,现如今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重伤!”
我惊讶一声,问道:“我曾听说那北晋的七皇子衡王夜衡是晋帝最疼的儿子,当年,晋帝还曾将他秘密送往璃城,向璃城大儒学习霸术?”
有关衡王夜衡的这些话我是从二哥那儿听来的。
二哥则是时常跟在大哥哥身边,从大哥哥口中得知。
是否属实我也不知道。
但我这么一说,吴俊便慎重地点了点头,对我说道:“是真的,衡王夜衡的母妃是晋帝夜勤最疼爱的妃子,晋帝爱屋及乌,所以尽管他皇子众多,唯独对这个儿子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夜衡的母妃死后,晋帝越加疼爱这个儿子。”
“那可就遭了!晋璃两国邻境而处,世代交戈,直到这几年才稍微安生下来,倘或果真如此,一旦这衡王被刺的消息传回晋帝耳中,只怕边疆免不了又要燃起硝烟了!”
“谁说不是呢?”
吴俊说道,“皇上早预见了此事,故而一出事就想尽办法将消息压了下来,并立即下旨,将查处缉拿刺客一事交给了太子殿下,限他七日之内务必破案,以及时给北晋一个交代。”
“太子哥哥?”
我忍不住呢喃一声,太子哥哥又不是刑部和大理寺要员,刺杀衡王这么大的一件案子交给太子哥哥,他能行吗?
皇帝这是想要做什么?
坑自己个儿的儿子吗?
“没错,就是太子殿下。如今整整四天过去了,太子殿下却依旧半点头绪都没有,都快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他这几天以来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不闭眼,都快熬成了木桩子,任凭谁劝都没用。张超他们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就想着小妹你和殿下关系不错,也许你能劝劝他。”
“原来是为这件事,我知道了,兄长,你这就去告诉张超,说让他不要着急,现下天色已晚我出府不方便,等明日太阳升起来我就去东宫,让他别担心了。”
这是关系家国社稷的大事,太子哥哥那样重诺重责之人当然会吃不下睡不着。
好在他还年轻,熬些时日也不会怎么着。
“明天?”
吴俊犹疑一声,颇显担心地问道:“凝毓,你确定可以吗?我瞧着伯父的意思,似乎不想你们兄妹与东宫有任何牵扯,我那时过来,伯父还……”
“这你不用担心,应付爹爹,我有我的办法。”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我从不是一成不变的死脑子,不过就是溜出家门,去东宫看一看太子哥哥,能有什么为难的?
次日一早,我就将凝意叫到了我的闺房之中,三言两语之后,就说服了她替我隐瞒,乖乖地躲在房中替我打掩护。
我们本就是双生子,长相极为酷似,偷梁换柱这种把戏从小我没少玩,若是被爹爹发现,顶多就是骂我一顿,能有多大损失?
故而,我带着侍女清霜一番乔装,改办成了男子的模样,轻轻松松溜出了吴国公府,大摇大摆在街上逛荡。
百年来璃国民风开放,以璃城最甚。
街道四处不乏女子的身影,而因为近年尚武的缘故,街道上有不少女子都是俏丽的男子装扮。
因此,我与清霜这样子走在街上并不稀奇。
时值阳春三月,璃城境内淫雨霏霏。
细绵绵的雨丝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大街之上,来往的人流川流不息。
只是不同于往日的商旅百姓,现下的璃城街头,来来往往的多半是一身戎装的甲兵。
他们个个精神抖擞,那一双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更是飞速扫过街头巷尾的每一个角落。
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又似乎是怕疏漏了什么痕迹。
眼见这般,道边的行人不由得暗暗长吁短叹起来。
一个个低声说到: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瞧着架势,看来这璃城又要不太平喽!
是呢!
晋皇子遇刺,若是查不到真凶,等衡王遇刺的消息一传入晋帝耳中,晋帝必定挥师南下,到时候天下都要不太平,又何止一个璃城?
我跟着默叹一声,却没说话。
而是展眉往街道上扫了过去。
眼瞅着街道上那一队队的人马穿街过巷,眼瞅着街道边那些商人小民谨小慎微的神情,我心底竟忍不住陡然生出了几许同情。
只为我吴凝毓出自国公府,一生下来就养尊处优惯了,是个被父亲母亲含在嘴里呵护、被哥哥姐姐捧在手上疼爱的大小姐,哪里体会过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时时刻刻需要在夹缝处求生存的情状?
想着想着,我已向前走了许多步。
却这时,不远处街角边上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娃娃。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看上去天真烂漫的很,眼见前面的官兵们气势汹汹,却没有半点惧怕之意,反而乐呵呵地向前冲,根本不晓得规避。
很快,孩子的身后追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声声叫着小南不要乱跑,停下,快停下。
看样子,这男人应该就是孩子的父亲。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追上孩子,天真懵懂的孩子已经冲到了街上一对人马反而大马跟前,只消那马一踩,孩子便要五脏俱毁。
眼瞅着孩子就要葬身马下,孩子的父亲立时吓得脸色如土,冲着孩子大声惊呼道:“小南,停下,快停下!爹爹求你了!”
我那时亦吓得不轻,连忙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对父子,不知所措。
要知道,这时节能在璃城街头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过巷的绝非什么寻常人物。
更何况时值衡王遇刺之际,城里城外处处戒严,那些官老爷们忙着抓刺客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管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这小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擅自闯到了马下,只能算是自己作孽,怨不得别人。
看来,这娃娃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我们大家急得不行,小娃娃却仍旧什么也没发现,依旧撒欢向前跑。
见孩子已经闯到了马肚子下方,孩子的父亲吓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挤出来了,连声焦急的叫唤:“小南!小南!停下,快快停下,到爹爹这儿来!”
可是孩子懵懂,依旧笑呵呵往前跑。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以为这孩子必定会凶多吉少的时候,大马上的少年郎倏而勒住了马缰绳,一个漂亮地翻身旋转跳下马来,伸手一揽,将孩子掠过抱起,随即反跪着身子从马腹下穿行而过。
瞬间的动作如此漂亮,又如此完美,以至于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彼此。
那少年并未耀武扬威,而是抱着孩子来到了惊魂未定的大人面前,向他问道:“小南,你的孩子?”
大人的脸色仍旧是死灰一般。
他呆愣地机械性点点头,两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英俊威武的少年郎,不知如何回话,俨然已经彻底吓傻了。
少年瞅着,拧眉看了看孩子父亲,随即摇摇头,将依旧懵懂无知,笑呵呵的孩子交给大人,接着拍了拍小孩的小脸蛋,对孩子父亲说道:“小孩子顽皮,你们做大人的可要看好了,否则真要出个什么事,追悔莫及,知道吗?”
“知道,知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孩子的父亲这才反应过来,怀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那少年郎磕头致谢、
“不必客气,往后小心些就好。”
说完,少年已经转身,快速向队伍奔了过去,随即翻身上马,领着巡街的队伍继续前行巡视。
我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望着眼前少年郎逐渐消失的俊朗身姿,我兀自扬唇笑了。
低首侧耳,对身边的清霜轻声说道:“待会儿记得去打听打听,看看这少年叫什么名字,回头有机会我跟太子哥哥提提。”
这少年是个人才,且又有慈悲之心,若是收归太子哥哥麾下,由太子哥哥的党羽加以提拔,假以时日,定有一番大作为。
那么,太子哥哥的东宫也就相当于平添了一员虎将。
何乐而不为呢?
“是。”
清霜乖巧地应了一声,也扬眉朝那远去的背影认真地看了看。
我此行目的是东宫,因此没有多呆,看完热闹便立即拔步起行。
只是刚一抬头,就发觉有一道锐利的眼神直直地向我投递了过来。
我不习惯躲闪,而是直接迎着那目光向不远处街边阁楼上望去,只见那临街的屋子里二楼窗边坐着两个中年男子。
看那模样,似乎正在凭窗对弈。
只是他的手?
我与那人隔得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
依稀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类似于瓷器碎裂的声音。
而那声音的来处,似乎就是窗边对弈的两个人中。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我在看他,于是迎着我的目光,眸子深深一凛,慢慢投射出几丝高深莫测的光芒。
我有些纳闷。
他却唇畔微微斜勾,向我这边传来了一个无比邪魅的微笑。
并透着几分诡异。
我并不认得这人,也从未在哪儿见过他,因而只是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急匆匆同清霜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