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多日安宁，我和郑姐姐也各自安好，只盼着好好养胎，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谁料郑姐姐七个月刚出头的时候，事情突然就发生了。
那时忽有一天，清芸慌慌张张从外头跑了进来，紫青着脸色向我说到：“小姐，不好了，娘娘、慧妃娘娘她、她出事了。”
我当时手里捧着水杯，一听那话，人蹭地一下冲了起来，急忙问：“什么叫姐姐她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她的宫门内外那么多人把手，谁敢造次？”
“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说不上来，奴婢只听她宫里的栀子哭哭啼啼的说今儿早上娘娘兴致很好，一早上用了膳就带着她往御花园里去了。本来还好好的，可转着转着就遇见了珍妃，栀子说不知道珍妃同娘娘说了些什么，娘娘当场就倒了下去，等抬回宫里的时候娘娘腹中的小殿下就、就……”
清芸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手里的瓷杯也立时脱手，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走，快随我去！”
我那时心已慌乱，竟忘了自己也是身怀六甲之人，急匆匆的就往郑姐姐的宫里去了。
其时郑姐姐的凝香殿已经挤满了人，有诚信念佛的两宫太后，怒不可遏的皇上，有心急如焚的红玉，有呜咽不止伤心恸哭的栀子，还有假仁假义的皇后，幸灾乐祸的玉妃，以及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更有吓得满头大汗进进出出忙活的太医。
以及……
我看了一眼凝香殿殿中跪着的珍妃沈约，虽然她也是身怀六甲之人，但此时此刻，跪在殿中央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当日的孤高清高劲儿。
美艳动人的小脸上满是巴掌印，更挂着流不断的泪珠儿，像个呆若木鸡的傻子一样，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不用想，那脸上的巴掌印定然是皇帝打的。
这大殿之内，也只有皇帝有这个能耐，能打得了她珍妃沈约。
“贱人，你说，你究竟对秋儿说了什么？”我踏入大殿之时，暴怒的皇帝再次捏住了沈约的小脸，翻滚的怒气奔涌而出，又是几巴掌接连打在沈约脸上，对她咆哮说到：“贱人，朕告诉你，如果秋儿母子有任何闪失，朕就要你和你的孩子给他们陪葬！”
“皇儿，休得胡言，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怎可这样说话？别忘了，珍妃腹中的胎儿也是你的骨肉！”母后皇太后睁开眼睛训了皇帝一句。
皇帝却说：“朕管不了那么多，她害了秋儿，害了朕和秋儿的孩子，朕就要她给秋儿一个陪葬！”
话毕，圣母皇太后也上前来，拉住皇帝说道：“皇帝你好生糊涂。当务之急是救慧妃，救皇孙，怎可在此胡闹？珍妃是否有过他日再清算不迟！”
“是啊，皇上，您还是赶紧进去看看慧妃吧！”皇后开口说话。
皇帝听此言，忙松开珍妃，转身要往里头去，却见一个老嬷嬷急匆匆从里头赶过来，跪在皇帝与太后跟前说道：“皇上，娘娘、娘娘她……”
“秋儿怎样？快说话！”皇帝急切地询问。
老嬷嬷却哭了出来，在地上重重地扣了一个响头，随后说到：“皇上，娘娘腹中的小殿下没能保住，娘娘她、她得知实情后伤心地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皇帝一脚将老嬷嬷踹了开，随后冲到了里头，待见到婢女手中捧着的那血糊糊的小孩子后再次失去了控制，指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太医们怒骂：
“混账！一群混账！这么多人竟然都保不住朕的皇儿！来人呐，吧他们都给朕拖下去砍了！”
“皇上饶命啊！”
“皇上饶命啊！”
太医们纷纷向皇帝叩头，解释说道：“娘娘的身子本身就弱，其间又多次受扰，而今更是受了惊吓，臣等实在无能！”
“一句无能就想抵清你们的罪过吗？那是朕和秋儿的孩子，你们竟然敢不救活他，朕留你们何用？”
皇帝仍在怒骂，但人已经抢先我和红玉，坐到了床上昏厥的郑姐姐旁边。
我与红玉先是看了孩子一眼，再对皇帝开口：“皇上，姐姐还在晕厥当中，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救姐姐。”
“皇帝，敏妃说得是，你把太医们都杀了，谁来给你救慧妃？”
跟着进来的太后在接着说到。
皇帝一想，这才静了下来，半抱起双眼紧闭的郑姐姐，然后招呼太医上前。
太医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皇、皇上恕罪！”太医跪在地上，一个个带着哭泣之音。因见太后已到，我也就安了些心。可以看到知秋姐姐的面容和那个已经咽气的孩子，心里就极其不是滋味。
秋姐姐孤孤零零一辈子了，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上天却要如此责罚她，这……
我与红玉对视一眼，都很是难过。
两宫太后掀开襁褓瞅了一眼，脸上也尽是悲痛，纷纷劝道：“皇儿，慧妃身子不好，遭此一事，已是十分疲惫，你且先放下她，让太医好好给她看看。”
“是啊，皇帝，生完孩子之后最是虚弱，你这样抱着慧妃她会不舒服的。”
“母后，朕知道了，朕……”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她怀里的知秋姐姐就咳嗽着醒了过来。
“秋儿！”
皇帝满心欢喜，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大手抚着秋姐姐的脸说到：“秋儿，你怎么样？难不难受？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朕，啊？知道吗？”
“臣妾、臣妾还、还好，皇、皇上，对、对不起，臣妾无用，没、没能保住咱们、咱们的孩子。”
秋姐姐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异常疲惫。
皇帝见此，便将她平缓地放了下来。
“秋儿，不要说这样的话，是朕没有照顾好你，你放心，朕一定会杀了珍妃那个贱人，让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咱们的孩子陪葬！”
墨连域说出这话的时候，殿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惊讶互望了一眼。
唯有母后皇太后费太后斥责了一声：“糊涂话！孩子无辜！更何况珍妃腹中还是你的孩子，就算珍妃有天大的错，也该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做定夺！”
“朕不管！她害死了朕和秋儿的孩子，就得付出代价。”
这话说完，我们又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墨连域！
墨连域！
他不是无情，而是疯狂，是变态。
为了秋姐姐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又何况当年的六王？六王的孩子？
“皇上，不、不可！”终究是秋姐姐说话了，她看着皇帝墨连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命薄福浅，不能保住皇儿已是罪孽深重，皇上若还为了我去伤害珍妃腹中无辜的胎儿，便更是我的极大罪恶。皇、皇上，不要，千万、千万不要！”
“秋儿，朕……”
“皇儿，你诚心要慧妃心急吗？还不快答应了她？”圣母皇太后在旁说到。
“皇上，答应臣妾，不要伤害孩子，不要伤害……咳、咳、咳……”
秋姐姐脸色很是惨白，每说一句话都要咳上好一会儿。
太后看着，便催皇帝：“皇儿，慧妃身子太虚了，你先出去，让她好好歇一会儿，好不好？”
“母后，您不要担心，朕就在这儿……”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秋姐姐便开声说：“皇、皇上，臣妾也想休息片刻，还请皇上携太医先移步外殿，可好？”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秋儿，你安心养身体，孩子还会再有的。朕先出去，就在外殿，你有事随时叫朕。”墨连域柔情说到。
随即招手，示意大家出去。
秋姐姐却说：“红玉、凝毓留下，帮我、帮我把、把孩子抱过来，让我、让我、让再看、看一看。”
“秋儿……”这话惹得墨连域回过头来。
两宫皇太后却同声说到：“走吧，让她们俩陪陪她也好。”
墨连域这回没再说什么，只交代我俩照顾好知秋姐姐。
我俩自然是点头答应，让皇帝安心，随后要从嬷嬷手中抱过孩子。
红玉说我有身孕，所以抢先将孩子的尸体抱了过去，等墨连域等人离开，才在秋姐姐身边坐下。
内殿此时只剩下秋姐姐、红玉、我和秋姐姐的贴身丫鬟。
“红玉，凝毓，你们都来了，好，很好，我很高兴。”秋姐姐柔弱地说到，随即让我把她半抬起来，靠着靠枕和我的肩膀，伸手摸了摸红玉怀中孩子的小脸蛋，两行泪儿顿时滚了下来，说到：“孩子，娘对不起你，娘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存在，更没办法将来日日面对着你，因为每每见到你，娘都会想起娘心里的那个人，想起你的哥哥。娘对不起他们，更无法忘记他们，所以、所以……”
“知秋，你干什么？好好的胡说什么？”红玉说了一声，脸色有些变。
我听着不对劲，也说：“秋姐姐，你胡说什么呀？怎么是你对不起孩子？别胡说了，你还是好好养身体吧！”
“我没胡说，我这身体也不可能好了。红玉，凝毓，我时间不多了，有些话，我得交代你们俩个。”秋姐姐的手从孩子脸上挪了下来。
我则忧心地叫了一声：“姐姐！”
红玉说道：“我不听！”
“都别犟了，红玉、凝毓，我不瞒你们俩，这、这孩子是我、是我自己杀的，跟、跟别人没有关系，我、我、我知道我很狠心，也很、很恶毒，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我无法接受他的存在，我没有颜面面对我惨死在墨连域手中的丈夫，面对我曾经的孩子。是我欠他们的，只能由我来还。至于、至于这个孩子，等我下了阴曹地府，我、我自会向他赔罪！”
“主子，您别说了！奴婢求求您，不要再说了，好不好？”秋姐姐的贴身婢女栀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