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红玉怎么也不敢相信,秋姐姐竟会说出这般惊人的话语。
为了先夫、先子,她、她竟狠下毒手,将腹中、腹中墨连域的亲骨肉给杀亲手掉了,这得下多大的狠心?又得下多大的念力?别忘了,那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她血脉的传递,她怎么能……
那时候,我想到了我腹中的孩子,我想到了我腹中不属于七郎而属于墨连域的孩子。毋庸置疑,我恨墨连域,但我、我做不到对我的孩子下手。
尽管他身上有一半墨连域的血脉,但也有一半是我的血脉,我做不到伤害他一分一毫,相反,他既来到我的身边,我便会像疼爱弘儿一样,用我的所有,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去疼爱他,这是我应该给他的,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欠他的。
思想漂浮之际,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腹中胎儿。
秋姐姐瞅见了,大约也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就艰难地扯了一抹苦笑,将发颤的手从孩子身上挪下来,拉住了我的手,柔弱地说到:“凝毓,你别多心,你和我状况不一样。”
“姐姐!”
“凝毓,你入宫之前和七弟并未成婚,墨连域也不知道你是七弟的女人,不比我,当时已嫁给六郎,和六郎是两情缱绻的挚爱夫妻,墨连域、墨连域他是强行、强行将我从六郎怀中抢过来的。”
“姐姐,你……”
“我知道,墨连域心胸狭窄,善于猜疑,所以、所以即便没有我,他、他也会像对五殿下、五殿下那样,寻着机会、寻着机会找、找六郎的晦气,但、但六郎鲜少过问江湖事,更、更没、没心思理会朝堂之事,是不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六王不好朝政,这我听七郎提过。
如今听姐姐说来,竟是真的。
说起六王,秋姐姐脸上的泪水迷蒙起来,她似乎是在怀念,却似乎又是在伤恨,气息幽若地说到:
“他、他这一生唯爱、爱山水,迷、迷字画,好、好音律,是个、是个实实在在的风流雅士,若非、若非遇上我、若非、若非我被墨连域惦记上,我的六郎、六郎他就不会死,我的、我和、我和六郎的孩子也就、也就不会……都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对、对不起他们,是我、是我……”
“知秋,不要再说了,你伤了元气,好生养着才是。”
红玉偷偷抹了抹眼泪,将已经没有气息的孩子尸体交到栀子手中,让栀子抱着。自己则上前来,换了我的位置,半托抱住知秋姐姐的身体。
“不,我要说!我和你们一场缘分,临走之前,不把心里的话告诉你们、不把未了的心愿、心愿说出来,我、我会死不瞑目的。”
知秋姐姐勉强扯出一抹笑。
一手抓住我,一手抓住红玉,说到:“红玉,凝毓,当年六郎被害死的时候我苟且偷生活了下来,不是、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我怕、我怕我死了,我的儿、我的家、我的父母、我的、我的兄弟姊妹、我的亲人都、都会跟着遭殃!我、我没有勇气去死,所以、所以我含着屈辱、带着怨恨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这个充满血雨腥风、充满卑污的地方苟延残喘。”
“主子!”栀子已经哽噎不能语,脸上的鼻涕眼泪全混合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我不是没想过、没想过自杀,多少回了,多少回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我梦见六郎对着我笑,对着我说:秋儿,不要想、想我,你、你一个人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只要、只要你活着,我、我就心安了。”
“你们知道吗?我宁愿六郎、六郎他对我说:郑知秋,你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呀!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活着?你、你面对墨连域的时候,难道、难道不会良心、良心不安吗?”
“知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六王爷越是疼爱你,越是宠着你,越是不怪你,你就越怪自己,你就越自责,对不对?”红玉说完,又抹了一把泪,我也跟着抹了一把泪。
她怀里的知秋姐姐却笑着点点头,“红玉,终究还是你懂我。”
“我当然懂你,谁让咱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呢?当年我家遭逢大难,被满门灭族,你费尽心思帮我逃脱苦海;后来你和六王爷蒙难,我想方设法周旋,却终究、终究没能帮到你,哎!”
红玉的这番话令我大吃一惊。
她、她和秋姐姐竟然、竟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这么久了,我却从来不知道此事。
但仔细一想,是了,如不是有昔年的情分,红玉如何会那般护着知秋姐姐?谁人伤她一分,红玉必会十倍相还。
“你已经尽力了,这是我和六郎的命,不怪你,红玉,你不要自责。”
“我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太悲伤。知秋,前些日子清梨来了,你看见了吗?当年的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都长得那么高了,而且那么帅,那么像六王爷,你、你高不高兴?”红玉的一番话说出来,我又是大惊骇然。
正在猜想这话中深意,就见秋姐姐一脸欣慰地含笑说道:“高兴!高兴!我真的很高兴!十几年了,从我把他生下来到孩子长的这么大,我、我一次也没能见过他,现在见着,就好像、就好像六郎活过来了一样,就好像他、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是啊,太像了,除了皮肤比六王黑一点外,简直就是用六王的模子刻出来的。”红玉笑着对秋姐姐说。
这会儿,我几乎全明白了。
原来、原来秋姐姐和六王爷的孩子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那就是清梨,那天跟着刘庆龙进宫给秋姐姐诊脉的小跟班清梨。
只是,他为何会跟在刘太医身边?
“对,我的梨儿真的和他父王长得一模一样,皮肤黑,想来也是七弟、七弟他为了掩人耳目而刻意、刻意为之的吧!不然我和他父王皮肤都白,没、没理由生下一个皮肤黑、黑的孩子!”
谈起清梨,秋姐姐脸上满是慈爱。
就像天底下所有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幸福而又怜爱。
“是呢,祁王向来宅心仁厚、思虑周全,当年要不是有他,清梨也不可能、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带出王府,得以存活下来。”
“没错,七弟却是为我和六郎做了太多了。尤其、尤其当初六郎和他并无任何交情,他能那般为我们付出,我这心里、这心里当真是感念万千,恨不能、恨不能以死相报!”说完,秋姐姐抓紧了我的手,对我说,“凝毓,我、我知道你那么聪明,定、定然已经猜到当年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秋姐姐就再说道:“没错,当年、当年我刚怀上清梨的时候,一次入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巧被墨连域撞见了,他对我、对我一眼生情,几番暗中引诱,我皆、皆视若无睹,墨连域占有欲极其、极其强烈,深知我不会和、和珍妃沈约那般抛夫弃子去迎合他,便对六郎起了歹心,然后就给六郎和王府带来了灭顶之灾。等到我即将临盆,六郎已经下狱,王府也被重兵、重兵把守,红玉、红玉深知救下六郎是、是不可能的,就想方设法找到了七弟祁王,求他、求他大发慈悲,念在兄弟的情义上保下我的孩子,为、为六王府留下、留下一条根。我们原以为七弟和六郎没有交情,万万、万万不会答应这样冒风险的事情,可没、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我临盆那天,七弟带着他近身的护卫阿荣翻墙入府,并带来一具、一具已经刚生下来却已断气的孩子的尸体,以此掉包,换走了清梨,给、给我丈夫、丈夫六郎留了下一条根。”
“我明白了,姐姐。”我的七郎是至情至性之人,这样的事他真做的出来。
这也是为何我会只此一眼就迷上了他的原因。
“七弟是个极好的人,天资聪颖、秉性纯良、重情重义,又武功高强、韬略非凡、见识卓绝。你与他、你与他没能走到一起,连我都赶到可惜。可恨我当初没能早点发现沈氏和太子妃的阴谋,不能促成你俩恩爱白头,我这心里、心里一直是个愧疚。”
知秋姐姐说完,红玉就告诉我,当初知秋为我努力过,只可惜没有成功,后来念及此事,心里总是不舒服,觉得没能回报七郎的大恩大德。
“秋姐姐,你不要这样说,这也是我和七郎的命,怪不得别人。”
我抹了两把眼泪,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秋姐姐便又说:“从前怎样已经过去了,悔恨自然无用,抱怨也无用。凝毓,你是个聪明人,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孩子们,但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执拗的人,有时候免不得会感情用事。”
“姐姐提醒的事,凝毓记下了。”
“光、光记下没用,你、你得改。凝毓,姐姐告诉你,墨连域、墨连域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在他眼中只有征服,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这些年我才一直不敢死,因为我怕他会灭我这个违逆圣意之人的九族,但如今、如今我不怕了,因为、因为我用我自己的孩子、用、用沈约做了一个局,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局。”
“姐姐,你是说沈约她并没有伤害你?”我一直以为沈约并不是完全的被黑锅,没成想姐姐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