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辽阔,可上天却连生存的夹缝都不愿施舍。天道本就残忍,恃强凌弱,力有不逮便会被淘汰。若是这么死了,她也无话可说。
体内的魔力陷入沉寂,根本无法调动。面对几百个凶残的对手,即便是背水一战,也无任何胜算。
“今夜,就是你们灭族之日!”谢鸣鸾高声道。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认输。空中浓烈的血腥味,直直地蹿入喉间,勾起一阵恶心。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因为疲惫和伤势,她的攻势不再迅猛。她很清楚,而对手比她更为清楚。
狼群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将她一步一步逼至悬崖。五只冰原狼从不同方位发起进攻,她勉强能应对,但身上也受了不少的伤。裙摆被撕烂,布条黏在满是鲜血的小腿之上。手臂上有好几道血痕,不停地滴淌鲜血。
雪花落在她伤口上,与血水化作一处,寒意渗入肌骨。朔风凛冽,她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也许真的要撑不住了吧……
视线逐渐模糊,每一只冰原狼身后似乎有层层叠叠的影子。身子摇摇欲坠,半只脚踏空。
忽而,狼群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几百只冰原狼疯狂地奔跑,形成一个巨大漩涡,而漩涡中心电闪雷鸣。在炫目的雷霆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个稚童的身影。
谢鸣鸾身前的冰原狼嗅到了陌生的气息,变得愈发狂躁,凶狠地扑向她。
她挥开了一只,却没有挥开第二只。纤瘦的身子向后一仰,向巨浪滔天的海面跌去。
一个小小的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地奔袭到悬崖边,单手握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下坠。
她仰起脸,就着暗沉夜色,看到一张苍白的稚脸。
“冥亚......”她低喃。目光扫过身后的利爪,她面色剧变,厉声道:“小心身后!”
他向后推出一掌,手心魔力化作一柄金箭,刺入冰原狼的咽喉。他曾在北境修炼过几百年,因而可以调动些许魔力。
“抱歉,我来晚了……”他一点一点地拽起她。
谢鸣鸾五味杂陈,缓缓地摇首:“你不欠我任何,无须为我涉险。”
“不。”冥亚垂首,眸色幽邃,“你教会了我何为对,何为错。”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指责,也是他第一次反思。以前的他无所顾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这回,他失去了一个关心他的人,也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他这才醒悟自己做的有多错!
“你......”谢鸣鸾眸子忽凝,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冰原狼咬住冥亚的肩膀。他身子一沉,谢鸣鸾身子又下坠了些许。
他拧眉,手心聚满金色的魔力,反手割裂了狼的脖颈。温热的鲜血飞溅,血腥味直冲鼻腔。
谢鸣鸾绝望地闭上眼,眼角微润,低声道:“放手吧。”凭借冥亚的身手,放弃她之后还能搏得一线生机。而若执意救她,两人皆会命丧黄泉。
“我不放!”他大声道,语气中多了些无奈。他还记得她送来的长寿面,他还未尝过……
“可是你会死啊!”谢鸣鸾睁开双眸,高声道。
另一只冰原狼咬住了他正在流血的肩膀,他单手撕碎了狼身,将尸体甩入大海。
“我不怕死......”他回道。肩膀上淌出的血沿着他们的手臂,染红了她的衣袖。
“你已经受伤了......”谢鸣鸾低喃。
“我要你活着。”他再次将她向上拽。这一回,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发颤。即便能运功,但他被压制的修为用来对付冰原狼仍是杯水车薪。
萦绕着腥气的血盆大口咬上了他的脖颈,撕下一大块肉。热血喷洒如雨,落于谢鸣鸾的唇角,令她尝到一股浓郁的腥咸。
他单手推掌,魔力穿透狼身,凿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狼口一松,整个身子坠入黑暗。
冥亚脚下一软,向地面扑去,半个身子落出悬崖。
“放手!”谢鸣鸾高喝。
“不放!”他厉声拒绝。手向后一挥,一道飞驰的闪电击退了蠢蠢欲动的狼群。
他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你休想丢下我!”
他的后背露给了狼群,三只狼直接扑上他的肩膀,狠命地撕扯。
恶狼近在咫尺,谢鸣鸾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救她,身上被狼咬噬得血肉模糊。
“冥亚,放手!”谢鸣鸾双目赤红地嘶喊。
他痛得身子蜷缩了起来,指关节拽得发白,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放手!你会死的!”热泪终于涌了出来,在脸上肆意横流。救她作甚,自己活着不好吗?
“我好像坚持不住了……”他的声音变得飘忽,在寒风中听不真切。
“那就不要坚持了,放手吧!”谢鸣鸾潸然泪下。
放手吧,独自活下去……
越来越多的狼踩着他的后背,将他身后的肉一块一块地撕咬下来,他的脸上血色全无。
“对不起……”他用尽全力,向前一扑。
谢鸣鸾双目大睁,听着烈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冥亚的小手一直攥着她的手,她侧过脸,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残躯,听到他用尽全力的低语:“请原谅我……”
浊浪滔天的海面下闪动着荧蓝的光芒。越往下坠,冥亚看得越发清晰。纵横交错的荧光墙将海面分割成蜂巢的形状,数以万计的六边形空间平铺于海底。
“轰——”两人砸入海面,溅起千尺浪。
谢鸣鸾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仿若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不知冷暖,不辨日月。
许是过了数载,有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呼唤她,如同初春之际,寒雪融成的一泓春水漫过耳际,有噀玉喷珠之声。
“谢鸣鸾……”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年初长成的低沉嗓音。他呼出的气息滚烫,缓慢地灼着她的耳。
他是谁?
丹田内窜起一股燥热,随着经络内遒劲魔力,在全身流转。
她深吸了一口气,倏得睁开了双目。霎时间,目光落入星寒的眸色中。他的双瞳深邃如墨,而散出来的寒芒却直透人心。
“你是?”她不由地抬起手,用指尖描摹过少年的青峰琼鼻。
少年长了一身冰肌玉骨,犹似远山雪,莹白无瑕。修长的剑眉仿若春山横卧,朱润的唇微抿,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你是……”这张脸,尤为熟悉。
“冥亚。”
“冥亚?”她这才惊觉,他揽着她细腰,大掌贴在她肩上,为她送来炙热的魔力。
她瞥到他眼角的一粒朱砂,象征着他元阳还在,暗松了一口气。
“嗯。”他慵散地应道,修长手指缓慢掠过脂玉般的脖颈,随意地抚弄着她的青丝。
“让我起来……”谢鸣鸾难堪地道。
少年的双臂却箍得更紧,双目冷睨着她,戏谑地问:“起来做什么?”
她眉头微拧,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并不知晓自己昏睡了多久,于她而言,不过是朝夕之间,而冥亚却已长大成人,她要以何种面目去待他呢?
少年在她耳边轻笑:“你耳朵红了。”
谢鸣鸾推了他一把,与他拉开些许距离,踉跄起身,问道:“我们坠入此处多久了?”
“十年吧。”
“竟然十年了……”谢鸣鸾低喃,满目的震惊和懊悔。十年,陵迁谷变,东海扬尘。在修仙界中,或许谢夜白已经突破至大乘期,而她却止步不前,在北境浪费了整整十年!
不容她多想,冥亚的手翻转,压上她的小腹,暴戾狂烈的雷灵根魔力直直地攻入丹田。这般霸道的魔力,只要稍微遇到她体内魔力的阻挡,就变得嗜血躁动,在经络里横冲直撞。
“莫要抵抗,接纳我!”冥亚的额头出了细汗,焦灼地道。
谢鸣鸾聚气凝神,压制住经络内异动的魔力,躲避雷灵根的锋芒。果不其然,他的魔力如同被顺毛的小兽,逐渐柔和。在她经络中流淌的雷灵根魔力,缓慢地推动着她的魔力,让其在体内流转。
她轻吁了一口气。
她忽然一愣,她竟然可以调动魔力了?
是冥亚将魔力传给了她,助她运转魔力。
“我在北境也只能使用一成不到的魔力。这十年来,我试图将魔力打入你体内,可如今也只让你的魔力在经络里推行两轮。”他略显惆怅,眸光黯然。
“我们现在能出去吗?”周围很暗,阳光透过海水,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冥亚摇首:“外头有禁制,若非筑基期,无法突破。”
“多久能至筑基?”她在北境待得太久了,在此处多待一日,她离复仇便远上一步。
“至少五年。”
谢鸣鸾目光有些恍然。五年啊,真的太漫长了……
“若是我将古魔修炼之法传授予你呢?”
冥亚诧然。传闻古魔修炼之法早已失传,她竟然愿意毫无保留地相赠!
“若有古魔修炼之法,必将事半功倍。”
“好,那我将此法传授予你。”
他撩起自己衣袍一角,跪于地面,肃然道:“我既受你传承,便是你的徒弟。”
他仰起首,谢鸣鸾的手心贴于他的额面上,古魔之法如涓涓细流打入他的神识。
谢鸣鸾诚不欺他,果真是魔界人人觊觎,却求而不得的修炼之法!
他想起当年被他亲手毁去的长寿面。她并未对他有过虚情假意,而他却践踏过她的真心。
“多谢师父!”他俯身磕头。他向来骄傲,从未对他人俯首。谢鸣鸾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悦诚服之人。
谢鸣鸾收手,余光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谁?”她侧身走上前去,很快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
他们在一个六边形的空间之内。
她定睛一看,对面空间的地上坐着一位黑发青衣的少年。他单膝曲起,手搭于膝盖之上,扬着脸,目光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