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蜜左右是争不过这书生,瞪了他一眼,“你只管欺负我吧,我不理你了!”说完便往外走。
“坛蜜。”礼渊从身后叫住她,柔声道,“咱们话没说完,下回见面还是要争要吵,不若今日把话说完。”
坛蜜红了眼睛,他倒好,先给一巴掌再给一甜枣,她才不要他的“枣”呢!
她“哼”了声,就要走。
礼渊是瞧见了她的泪光的,快步追了出去,拉住她的袖子,掰过她的肩头,定定地看着她歪到一边的脸,“咱们讲讲理儿,好麽?”
坛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你敢说你从来没骗过我?”
礼渊深深看她一眼,他自然不敢保证从没骗过她,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骗她何止一次两次。可他也知道说实话的后果,其后,他定了定心思,那双漂亮的手轻轻捏了捏她肉肉的肩头,“我不是故意欺负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坛蜜期待地看着他,良久,吸了吸鼻子,看他叹了一口气。
“咱们不是朋友吗?现在我无功名在身,我俩当然可以自由相处,以后我若入朝为官,身边有了眼线,你再这般动不动就拿着别人的衣裳质问我是不是出去花天酒地,吵吵嚷嚷地不懂事,别人该如何看我?”
坛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眨眨眼看他,她当然没礼渊想得那么远,她在熊头岭称霸一方,父母姐姐都对她多有包容,她从不觉得“吵吵嚷嚷”是不懂事啊……
礼渊见她垂眸思量,以为她将话听了进去,孰料,她转念那么一想,却踩了他一脚,叉腰朝他怒道:“谁稀罕和你这个大骗子做朋友!”说完,趁礼渊吃痛抱脚的空挡,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那一脚可没留情,礼渊自觉骨头都快断了,疼了一脑门的汗,末了想起找元凶算账,为时晚矣。
此后,坛蜜又是一连几日未出现,礼渊看着自己涂了药酒的脚趾含恨而思:她倒还知道怕!
有了之前几次,礼渊只当她自己想不开闹脾气,过几日她以为他气消了,自然会眼巴巴的粘过来,他一点也不担心她,眼见就要参加殿试了,他也无暇去顾及这些儿女私情,也不再和朋友们出门厮混,关门在家专心读起书来。
殿试举行前,旭王殿下邀了众举子前往杏林别苑共饮,难得的是久病旭王殿下竟亲身赴宴,众举子受宠若惊,言谈难免变得激越,有的吟诗作对,有的畅谈报国之志,好不热闹。
而这些人中,只有礼渊飘然避开,寻了一座凉亭坐下,闭目吹风散酒气。
只他才独处片刻,忽觉落在亭子外的手指被一条灵舌舔弄,杏林中养了几只梅花鹿,每逢科举,皇上都会赏一头这神物赐给状元,以示皇恩浩荡。
礼渊生在东海,对这山野之物有些陌生,但也说不上讨厌,以为它和他的手指嬉戏一会儿自然会走开,可小东西却像是玩上瘾了一般,弄得他整只手都湿哒哒黏糊糊的。
他不悦地皱起眉,直起身子抬手掀开纱帘望出去,亭外确有一头灵物,红棕色的皮毛,漂亮的斑点,修长的四肢,一双湿漉漉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人一物对峙。
须臾,小东西夹着尾巴倒退了一步,怯怯的,倒是个怕生的。
见状,礼渊勾唇轻笑,看看自己湿亮的手指,收起眼中的责备和不悦,冲它暖笑一记,轻轻哄道:“过来。”
小东西圆瞪着一双咕隆咚的眼睛。
怎的还如此倔强?礼渊心想。
他转头在手边桌几上看了看,果盘里搁着一只香瓜一串葡萄,香瓜香气怡人,令人馋涎欲滴。这灵物想必也是被这诱人的香气引过来的。
他将那瓜拿来,周遭没有人伺候,因了旭王亲自现身,边上更不可能摆刀子,他只好用手将那瓜掰开。那瓜因是熟透了的,掰开倒也不难,只是汁水淋漓弄脏了他那双漂亮的手罢了,他不以为意地掰下一小块拿着哄那可爱灵物,眼睛笑眯眯地:“过来。”
小东西看了片刻,大抵是想着要不要受惑,最后它想清楚了,修长的四肢向前一步,伸出舌头勾走了礼渊指间的瓜片,愉快地吃了起来。
只它吃了一块还想吃,眼巴巴地望着礼渊再给,这可把他逗笑了,心情大好,眯着眼又掰了一块给它。
等整颗香瓜都喂了它,礼渊正了声音拍拍手告诉它:“没有了,回去吧。”
杏林的鹿有专人喂养,自然是不怕人的,可到底是牲畜礼渊并不指望它通人性听明白他的话,可小东西却乖觉地紧,甩甩鹿尾并不贪得无厌,跑开几步,又停下来再看一眼那俊书生,这才一跃跳入树丛,不见了。
礼渊看着那幽深的密林,想起那双圆咕隆咚的脸莫名就想起了好一阵不见的坛蜜,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气道:你看你,你还不如一只鹿呢……
一阵风过,帘子沙沙作响,他收了心思准备起来,才走出亭子,便看到不远处的绿池回廊上站着一行人,众位举子将一锦衣含笑男子众星拱月般围绕,那男子含笑微微,手心搁了一捧鱼食,一瞬不瞬看着礼渊。
礼渊朝他远远拱手作揖,额上有些冒汗,溜席散酒被抓了个现行,也不知适才喂鹿这等不羁行径被旭王殿下看去了多少。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直起身来,回廊上的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众位举子颇有深意地看着礼渊,同侪之中高世勋微扬下巴,颇有看戏之嫌,倒是董时照朝他比了个手势,眉宇中表露担心。
礼渊再看旭王殿下,这一位却是老神在,抓了手心一点鱼食,漫不经心地往池子里洒,如此重复几次,鱼食也尽了,边上的太监呈了湿帕上来,他自净了手,再看礼渊一眼,轻笑一记,浩浩荡荡地走了。
次日,坊间便有画师将杏林中这一幕画了下来宣扬,书生喂鹿,王孙投鱼,众贤围观,每一个表情栩栩如生,一张薄纸写下了无数心思,一时间洛阳纸贵,深闺中众千金再难安寝。
只说,这是后话了。
礼渊去净了手,听闻旭王殿下身体不适已经回去,高世勋董时照二人悠然前来,董时照笑哈哈地:“我说你怎么忽然不见了,原来是以色侍鹿去了!”
礼渊不理他已有所指,淡淡看了眼高世勋。
高世勋道:“你这一回,可是叫旭王殿下深深记住了,今后若是他的姐妹来招你惹你,你可别说我们兄弟不帮衬你,今日之事,实乃祸根深埋。”
礼渊作揖谢道:“是了,他日若是落难,也只能怪我自己作茧自缚了。”
“你知道就好。”高世勋摇着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