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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奇闻

作者:跳舞鲍|发布时间:2023-04-13 17:27|字数:2703

  回去的马车里,董时照对旭王的反应津津乐道说个不停,礼渊不搭腔也未能阻止他,倒是高世勋忽然说了一桩奇闻。

  “是什么,你倒说来听听。”董时照终于肯停下了。

  高世勋摇摇扇子,眼角余光往礼渊身上一瞥,“你可知蔡相发了话要将自己的千金许配给你?”

  礼渊点点头,他从前是不知道,但已经从坛蜜嘴里得知了。

  “那你可得小心了,昨夜有人夜闯相府,入了小姐闺阁。”高世勋摇着扇子懒懒地说。

  董时照怪叫一声,“确有其事?”

  高世勋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礼渊听罢,脸露深思,“贼人结伴而去的?”

  “家丁确看见了两个人,小姐花园植了牡丹,大约是品种珍贵,小厮刚洒过水,地是软的,留下了两对男子脚印。”

  “你又没看见,怎知是两个人的?”

  高世勋白了董时照一眼,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笨!那脚印一双轻而大,一双重而小,自然容易分辨。”

  “这倒奇了,若是为了劫色,如何携伴同去?”

  高世勋看了眼礼渊,却对董时照幽幽地说:“贼人做事,有个把风之人,岂不是更安心?”

  “贤弟!”礼渊难得加重了语气。

  礼渊深知高世勋生了世家公子哥的脾气,性本凉薄,言有讥诮,显得看不起旁人,但礼渊与他自小认识,知他不过是生成了那样的人,长得精明,声音轻薄,但不算坏心眼之人,否者他便也不会和这等人在一起饮酒作乐。

  但此时关乎一个女子名节,作为君子,实乃不该言出于此。

  董时照见礼渊这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了。

  高世勋却不以为意,“我先前已经说了,让你别着急,你看,你还是着急了吧。”

  礼渊道:“蔡小姐与我素不相识,我着急为何?哪怕旁人流传蔡相有意纳我为婿,也就罢了,你与我一同长大,知我品行,又怎能附和市井之词,强加妄言?”

  董时照有些担忧地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礼渊与高世勋对峙。

  车中静默片刻,高世勋瞧了礼渊一会儿,忽而一笑,收起扇子,认真道:“是弟错了,望兄原谅!”

  礼渊这才收了架势。

  见状,董时照做起和事老,打了个哈哈,将气氛缓和下来。

  到了高府,高世勋下车告辞。车子又往礼渊的住处而去,董时照略带深究的意味看了礼渊一眼,说道:“你别往心里去,世勋心中有恨,才说得如此难听,我知道你家有训‘不论身不在之人’,可你生得这般人物,却是避不开世人往你身上编故事的。”

  礼渊短叹一声,垂落眼睫,他何尝不知自己逃脱不了这般境遇,在东海是如此,进京后声名鹊起,又怎可避?

  坛蜜并没错,她是常人。

  错的是他,他应早早习惯这境遇才是。

  只他这脾性,唯恐一辈子也习惯不了这样的生活,旁人嚼舌根编故事也就罢了,可他无法忍受身边人听之信之。他,看似什么也不在乎,其实是在乎的。

  听他叹息,董时照正色拍了拍他的肩。

  礼渊压下遗恨,问道:“适才你说世勋心中有恨,所谓何事?”

  这是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已在繁熔别院停下,董时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礼渊一道下了车,入了院子,往湖上小筑走去。但只走到一半,在一棵十年生的红花继木下二人停住脚步,董时照左右观望,四下无人一片静谧,他才对礼渊道出方才在车里欲言又止之事。

  “我也是听我父亲说,世勋有一阵沉迷制香,师从天香门白术子门下,入门才知,同学一女手法高超,其香举世难求,人淡如菊,又生得貌若天仙,世勋被迷得云里雾里不知方寸,两三年下来,世勋情笃,高世伯却已为他定下一门婚事,对家是钦天监司隶之女,世勋定了心思悔婚,要娶同侪女,你也知道,世伯那样人精,当下也没反对,只说需要一点时日去缓解此时,世勋欣喜若狂,回去便告知那女可娶她为妻。那女也是天纵奇才,但并不轻狂,对此事缄默如初,世勋便一厢情愿当她应下了,那一阵我与他在一起读书,下学路过市集,见他总买一些女儿家的东西,帕子丝绢头花胭脂,一样一样的,跟中了邪似的,被我们取笑了好些时日,他倒不放在心上,镇日痴痴傻笑,后来我一对时间,才知道那时,他是入了情网不可自拔了。“

  听到此处,董时照叹息一声。礼渊也跟着沉默起来,后来的故事,不用董时照说,他也知道不会是个充满良辰美景的故事。

  董时照摇了摇手里的书扇,看着不远处的湖面,接着说道:“世伯不愧是世伯,为人一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忘记算计一番。你想呐,学香之女家境稍好也是请师父进府调教,那女子入了天香门,身世昭然若揭,世伯甚至都未亲自现身,只让大管家去取了一百两纹银送去天香门,管家隔着帘子见了那女子,说明来意,那女子大概一开始就料中了这般境地,什么也没说,收下了纹银,自此消失。”

  “那世勋呢?”

  董时照又叹一声,“他起初还未发觉,那女子闭门不见他,他还以为她拿了什么心思呢,压根没往心里去,镇日对着那紧闭不开的大门痴心一片,你不知,他嘴上刻薄,可心里却是个真君子,他整整对着那不开的门三月有余,以为他爱的人还在门内,傻傻地等着候着,诉尽衷肠。直到最后也未心急破门而入,还是他的师父心疼他这傻瓜,告诉他姑娘已经走了,那院落早已人去楼空。世勋大笑三声,不信。师父叫人取来钥匙,推门而入,世勋进去一看,屋子不但没有那女子,都已经结了蛛网了。”

  礼渊紧抿双唇,风来,却吹不散心中这口郁气。

  董时照叹道:“我原以为大哭大闹就是痛彻心扉,却不知,什么也不说,才是真的痛了,真的痛彻了。”

  “世勋忽然用心考取功名,是为此事?”礼渊问。

  董时照看了他一眼,继而点点头,“他爱那制香女子,娶司隶之女便是一种辜负,可世伯也不是好惹的,这就好比做生意,这边亏欠了,便需那方来补,世伯满以为世勋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这门婚事,儿子是他所生所养,皮肉是他的,衣衫是他的,钱袋里的一文钱都是他的,世勋没什么可以与他换的。可世勋却问世伯:父亲,一个钦天监司隶能做什么?他的女儿,又能做什么?你需朝廷人脉做你的生意,不若用自己的儿子去换,这才牢靠不是?”

  风垂国曾有律例,商人之子不可入朝为官。

  开国先祖以为,商为奸,奸人不可用。虽为偏见,却也不乏其理。

  而如今风垂国国衰至此,帝昏庸,宠信阉人,官可买,杀贤臣,王族亲眷无一不爱美色,贪财恋物,周遭几国伺机而动,这老祖宗的规矩自然也可因人而异。

  “世勋开了口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不论结果如何,这般壮志豪情,为人父的自然不会反对,换做是我,也会觉得用一门婚事换一个英雄气概的儿子,是值当的。可是礼渊,现如今你我他三人,三试已过二试,或许你也该瞧出来了,咱们的世勋他不快活啊……”

  何止是不快活,这天下又有几个少年,能在痛失所爱之后,没有堕入深渊一蹶不振,而是咬牙狠心向前换取自己的自由?

  他们这班人,因了有那样的家世,在婚事上从未自由过,也从未奢望自由过。

  湖面上游过一群野鸭子,礼渊负手而立,想起了杏林别苑的梅花鹿,熊头岭上的野女人……

  略带感慨道:“董兄,或许咱们,还不若这些鸭子得趣些呢。”

  董时照也看着那些鸭子,失笑,“刷”一声抖开书扇,摇了摇,那扇面上“逍遥游”三个字,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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