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渊送走董时照,折返之时,心事更重一分。
马车中世勋对那蔡相之女遭遇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这才引得礼渊心生不快,如今得知了他心中那恨,倒显得礼渊狭隘了。他们的父辈是朋友,如今他们也是朋友,说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礼渊没有多么喜欢世勋,但也说不上讨厌。
然而现下他听闻了那个故事,便明白了世勋幸灾乐祸的用意。
按照如今局势,礼渊殿试得名已成定然,他若真的拔得头筹,以蔡相那般权势滔天的人物,张嘴问皇上要下这门亲事并非难事,礼渊无父无母,家中叔伯远离京城,但当初若为保全家人甘愿退居东海,如今也不会愿意为了礼渊一人得罪蔡相惹来杀生之祸。
说起来,他倒真的要谢谢那两个贼人了,如若不是他们夜闯相府,坏了千金名声,他日他若想推却这门婚事,却不容易。世勋之词,不过是聪明的将他往“嫉妒”那方面引罢了,要不是有一个知根知底的董时照,礼渊当真会以为世勋那般刻薄,是为了嘲讽他这“未来丞相之婿”的名头呢。加上蔡相千金名声败坏了,还有一分“戴绿帽”之嫌……
礼渊再度走到那棵红花继木之下,湖上的鸭子早已游远了,风仍然带着一丝燠热,却不再那么恼人。
他负手叹息一声,世勋,你有心了……
殿试选在了月圆日晚上举行,众举子面圣,需提早一天入宫更衣洗漱。这日礼渊在收拾自己的笔墨纸砚,他虽从来不带书上路,但纸笔却是常伴于身。
他这方正收拾着,消失了一阵的坛蜜却是入夜而来,只不过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堂而皇之的踹门而入。
礼渊听到湖面上一身鱼跃,停手只是,忽闻屋外一阵窸窣,下意识直起身来朝门口望去,“蜜蜜?”
他静立片刻,却只有风的声响。
这般宁静,礼渊反而心生疑窦,人向门口走去,落在门窗上的人影随之而动,待他拉开房门之际,正撞见坛蜜慌慌张张地往岸边的老柳树后头躲。
礼渊又好笑又好气,扬声道:“别躲了,我知道是你。”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仍是不出来,便沿着曲曲折折的浮桥走了片刻,上了岸,看着老柳树后露出的小半个肥硕身躯,笑道:“我都看见你,快给我出来。”
那圆圆的肉食瑟缩了一下,往深了躲了一下,可头上的发髻却从柳树那头冒了出来。
“你要再不出来,等我进宫殿试,日后我加官进爵,你若再想见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闻言坛蜜蹭地一下跳出来,叉腰气道:“你这书生好不要脸,说得你已经考出一个状元郎似的!”
礼渊仰着头,睨着她,不动声色,沉吟:“就你那颗笨脑袋瓜,读书当然有如酷刑,但搁在我这等聪明人这里,却是无上乐趣,你当然不懂我的骄傲和自负。”
坛蜜叉腰涨红着脸,气鼓鼓地瞪了他一会儿,搜肠刮肚地却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来,末了只好气得直哼哼。
礼渊瞧她这般只觉得好笑,面上却没什么,摇着纸扇飘飘然往回走。坛蜜呆立原地磨了一阵,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跟在他后头进了小筑。
一进门礼渊便问:“你这阵子又跑哪里逗蚂蚁了?”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些心虚地将坐的位置换成了个侧光的。礼渊沏了一杯茶给她解渴,她抱着被子咕哝咕哝喝下,又擦擦嘴巴,抬眼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心虚地别过头,骂道:“你这色胚,干嘛这么看着我的脸!”
礼渊好笑道:“你从前大半夜赖在我屋里不肯走,支着下班光看我,我可曾骂过你一句色胚?”
坛蜜一愣,惊道:“你不是在看书吗!?!”
“你信不信我拿肚脐眼儿也能看人?”礼渊扬眉。
坛蜜吓了一跳,立时往他半身看去,等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又上当了,不由恼火地脱口而出:“你这个大骗子!又骗着我玩!”
礼渊嗤笑一声,淡淡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不紧不慢道:“我怎么骗你了,眼见为实,不若我脱了衣衫给你见识见识?”
说着便放下杯子去解腰带。
坛蜜大惊失色,哆哆嗦嗦伸手阻止他:“我才不要看你的肚脐眼呢!这个流氓!我还是姑娘呢!”
礼渊看着她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按在他腰上的模样,心中忍笑不止,面上却不露声色,假装大方:“好吧,既然你不要看的话,那改天吧。”
“啊啊啊啊不要!改天我也不要看!”
“为什么不看?从前我赤身擦澡你不也正大光明在边上看着?更何况是状元郎的肚脐上开了天眼这等奇事,你难道就不好奇?”礼渊把话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着当坏人的潜质,得意地笑笑。
坛蜜被他连哄带骗地糊弄地没了精神,怏怏地从他腰上把手抽回来,也放下了自己眼睛上的手,觑了他腰身一眼,气短地喏喏:“我娘说看了男人的肚脐眼女人就会生孩子的,成亲我倒是不介意的,可我还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很吓人的,达达怀孕之后连路都不能走呢,肚子那么大……”
礼渊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肚子上比了一个高高的弧度,愣了片刻,继而失笑,究竟她的爹娘都教了她些什么,她才会天真的以为看了男人的肚脐眼女人就会生孩子?!
他这还没回神,坛蜜又说:“我从前看你也就看看而已,我都避开你的肚脐眼的……”
礼渊低头,看她一脸“你看,我很乖吧”的表情,叹息一声,决定不闹她玩了。
“好好好,咱们不看肚脐眼,不生娃娃。”
她变脸跟翻书似的,圆圆的肉脸上立时绽放一朵笑靥,一副放下心来,又对他的“宽容”十分感激的模样。
礼渊就跟中了蛊似的,下意识的伸出手,捏了捏她丰腴的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