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王朝继位更迭,战乱之后,风垂迎来了风调雨顺的三年。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比如鱼克守娶了小春,阿灰跑回山里了。
这三年里,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比如礼渊还当他的县太爷,雷骜依旧空着他的爵爷府。
但终究,不安分深植人心,终于在这年的春天悄悄萌芽。
“花花,你说,万一爹爹发现咱们走了,会不会叫云斩把咱们抓回去啊?”
莸花窝在马车立侧,心里也没主意,妖孽爹的心思向来难猜,比如头先她们姐妹俩被云斩看得死死的,门也不能出。后来小梵能跑了,他老人家又准她们到处跑了。
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云斩放水,她们都走了二十里地了,还不见有人来追。饶是她拿主意惯了,这回也摸不着究竟能走多远。
“娘,你要带小梵去哪儿?”扎着双头小髻的小女孩从披风里冒出一颗可爱脑袋,肉手指揉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模样。
坛蜜将她抱过来,“当然是出去玩咯。”
小梵爱娇地揉住娘亲的脖子,热乎乎的小脸贴上去,打了个长长哈欠,眯着眼奶声奶气地问莸花:“姨娘,咱们这回儿去哪玩呢?舅舅呢?小梵想舅舅了。”
莸花换了张脸,慈祥地摸摸她的小脸,“舅舅要上学堂,这次就不和咱们出来了,小梵别担心,舅舅养了厉害的鸟,小梵要是实在想舅舅,咱们给他写信就是了。”
“可是,小梵不会写字。”
莸花失笑,“你不是能画画吗?”
小梵想了想,忽然放下心高兴起来,是呀,她还能画画的嘛。
马车摇晃了一阵,这孩子一个失神,又进入了黑甜的梦乡,像极了她娘,对未知的未来全无担心,只管自己吃好睡好,啥也不操心。莸花暗自腹诽:也不知她那个身为风垂名仕的妹夫,认不认这样一个呆呆傻傻又好骗的女儿。
莫约就这样走走停停七八天,这三人终于到了关口。
鹿南子民不与别国子民通婚,但在周边各国都有探子生活,这些探子的权力延生,有时甚至会到达宫廷的程度。但鹿南却从不与外界通商,也不接受各国使者,总的来说,应该是个又神秘又强大的国家。
所以,鹿南的各个关口,都有重兵把守。
这兵能重到什么程度呢?也曾有过在鹿南犯下罪行想去往别国讨生活的人,不过,无一人成功。
眼见着风垂就在前面了,坛蜜紧张起来,这一路下来都没遇到什么阻碍,也没追兵,胜利在望,她的小心脏突突直跳,这种情绪连小梵都有所感觉。
是夜,莸花推窗看月,这是最后一次夜宿,或许变数就发生在今晚也不一定,容不得她松懈了。
坛蜜沐浴完进门,擦着头发问道:“小梵睡了?”
“睡了。”
坛蜜过去坐下,“这关口不知如今由谁把守,好不好通融。”
莸花也叹气,她手里拿着一份通关文牒,用得是花比傲的金印,只不过文牒是她自己写的,身份自然是派往风垂的“探子”。守关人多半要盘查她们几个,能不能过去,端看运气如何。
坛蜜头发擦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一路上提心吊胆忘了问你,爹爹的金印你何时拿到手的?”
莸花抿唇一笑,那就要谢谢她那个才三岁的弟弟了。
花比傲老来得子,自是将之当成宝贝疙瘩那样养的。所以小王子出生后,在父母的纵容下,顺理成章的开启了他无法无天的一生篇章。
就说这宝贝金印吧,平日慎重又慎重的放在花比傲的书房里,那日莸花参见,没见到妖孽爹爹,倒是碰见了妖孽弟弟。原是这小子调皮捣蛋,趁王后睡午觉的时候在亲娘脸上画了个大乌龟。宫中用墨,自然上等,所以呢,等王后一觉睡醒,脸已经洗不干净了。
然后呢,魔王儿子就被妖孽爹扔进了书房反省,自己替老婆想法子洗脸去了。
莸花甫一踏入书房,就不寻常啊。宫里的老奴才正满书房呼天叫地,小王子举这个风车到处跑,屋子里的稀奇玩意儿能打碎的都碎了一地。
陪跑的奴才见长公主来了,仿佛见着救星一般,“殿下,您帮帮忙劝劝小王子吧,奴才贱躯,可不能死在陛下的书房啊。”
莸花看他可怜,便出手帮了一下,一把抓住小鬼头的后衣领子,怒视:“姐姐那儿养的毒虫子,可最喜欢吃童男子的细皮嫩肉了,弟弟你要不要试试?”
这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唯有两样是他怕的。一,妈妈。二,虫子。
您瞧,这虫子都能和一国之后并驾齐驱了,可见小魔王是真怕得紧。宫里御花园大的很,每到虫子盛行的季节,大家伙儿都不近前伺候主子,全在御花园里抓虫子呢。
呵呵,都知道小王子一见虫子就脚软发晕。
坛蜜还抱怨,花园里的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怎么尽是蜜蜂,连一只漂亮蝴蝶都见不着?她想龙息堡的后山坡了。
莸花暗自想,这虫子都死光了,哪里来的蝴蝶,有蜜蜂就不错了。
一提虫子,小魔王立时消了声,腆着脸抱住大姐的腿,撒娇:“不要嘛姐姐,我不闹了就是。”
说着愣了风车,规规矩矩站好,唇红齿白的,好似个玉人。莸花仔细看他的脸,才三岁就已经不得了啊不得了,这家伙长大了得祸害多少少女啊?
老奴才涕泪交加的带着小祖宗出了书房,莸花心想花比傲这会儿肯定是在忙乎娘子脸上的乌龟,她这每日一次脉估计是不用摸了,便也打算走,可巧了,刚一抬腿就提到了什么,金光闪闪的印章从红丝绒里滚了出来。
她是个女大夫,大夫治病救人往往都在一念之间,她太有经验,因而那个足够她砍十次头顶念头起得很快。
是的,她在宫人进门打扫之前,飞快的找了一份空白文书,改了个印,然后收进宫袖里,施施然出了门。
当夜,她便把坛蜜叫了过来,二人收拾细软。三年了,外面的天都换了,谁也不能拦她去找雷骜了。
一路下来,走到今天,说起来还真的要谢谢她那个魔王弟弟了。
若不是他大闹书房,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抱他,亲他,想想还是有些惋惜。
这小子一出生便贵为王子,父亲乃鹿南史上最妖孽的王,母家昌盛,掌控墨脱大军,所以这孩子以后八成是要继承王位的。但是吧,说来也奇。当日坛蜜阵痛生产,龙娓娓也跟着入了产房,花比傲纵然医术高超,但贵为九五之尊,自是不方便了些许。莸花就不一样了,她是女儿,也是姐姐,可以两间产房轮流跑。
她这个“哪吒”弟弟吧,足月不出折腾人,生他却是简单地很,莫约一个时辰就哇哇降世了。莸花是第一个抱他的人,擦干血水一看,好嘛,生得就是个小妖孽的脸,五官与妖孽爹爹一模一样!
倒是先进产房的坛蜜折腾了七八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才有些动静。莸花就说了,“让你平时少吃些,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把胎养得这般大,生不出来了,怪谁?”
“怪我怪我!”坛蜜抓着悬绳怒吼,她就是忍不住嘴巴要吃怎么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要吃怎么了?!生不出来也怪她?她不是怕疼吗?!
该死的,等她见着礼渊的面,一定要把这账算清楚!都是他!要不然她怎么能这么痛!
不过,好歹孩子还是生下来了,是个十指俱全的女娃娃,脸是难看了些,但浑身粉嘟嘟的,好似荷花苞里托生的一般,是个有仙骨的,遂取名“梵”,意思是想让她离佛祖近些,得些恩惠,一世平安。
不过,很快坛蜜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早她几个时辰出世的“舅舅”,八个月开口说话,一岁半能认清近卫队所有人,两岁上学堂,如今已经能写会背了。
而荷花苞里托生的她呢?……呵呵。
“娘……要肉肉……小梵要吃肉肉……”
小床上的小人儿翻了个身继续允手指,嘴里喃喃。
坛蜜放下擦头发的手,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