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微缩身子,重心向前,首先想着护脑。幸好楼下是绿化带,她整个人栽进去,脚踏进柔软湿润的泥土中,缓冲了一下身体。
杂草扎在脚心上有些痛,膝盖也在重力撞击下隐约不适。
周锦回头,见周嘉皓探出身子喊她名字,然后人又消失在窗口。
她担心他要从正门出来追她,只好忍耐疼痛和寒冷,跌跌撞撞地向小区外面跑。
周锦现在内心压抑混乱,即使不知道跑出去会面临什么,此时此刻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
雨水将人淋了个透彻,单薄的睡衣紧贴在身上,勾出周锦凹凸的身线。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奔跑久了浑身稍微热了起来,只有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刺得有些疼,脚底的痛已然麻木。
跑着跑着,就到了上次来过的那间便利店门前。
漆黑的雨夜中,只有这家24小时营业的店面亮着灯。周锦如同在沙漠跋涉许久的旅人,已经没了多余力气。她一步步走近,推门进去。
门口响起机械的“欢迎光临”。
站在收银台后的店员听到后望向这边,看到周锦的模样后,表情惊讶。
“你没事吧?”店员是个女孩,穿着橘色的员工服。
周锦的思维像被冻住了,听到这话思绪转了很多弯,然后缓慢摇头。
“没事。”她声音嘶哑。
灯光太亮了,照得人眼前模糊,周锦觉得自己站在光下有些无所遁形。
好心的店员抽了些纸巾,从收银台走出来,递给周锦。
“给你,擦擦吧。”
周锦撑起一个笑容:“谢谢。”
其实几张纸巾几乎不起作用,很快就被她脖子和脸颊上的雨水洇湿了。
不过聊胜于无,起码睫毛上的水珠没有了,让她眼前清晰了些。
便利店里有一面落地镜,贴在墙上。周锦在远处看到了里面的自己。
她的睡衣图案是暗色格纹,此时湿哒哒地粘在身上,头发被浇湿,一缕一缕地糊在颈项上。周锦还光着脚,踩在地上,因为地面凉,脚趾蜷缩着。
真是从没经历过的狼狈。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帮你报警吧?”店员把她拉到一旁的空凳子上坐着,然后从货架上抽出来一条毛巾和一双拖鞋,递给她:“你先用,我给你付钱。”
女孩脸上有关切也有同情,她的话语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周锦。
周锦感激她的贴心。
“谢谢。”她郑重地接过来,手指触上柔软的毛巾,低声说:“多少钱你记一下,我明天来还你。”
女孩急忙摆手:“不用了,没关系。”
然而周锦始终坚持,她只好同意,说先帮忙垫付。
周锦手里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钱都没有,她开始认真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偏头想了下,回答前面的话:“真的谢谢你,不过不用报警了,我在这里坐到天亮就走。”
周锦想过,如果报警的话,警察肯定要联系她的家人。
这两天家是不能回了,她无法忍受跟周嘉皓共处一室,甚至闭上眼睛都是他伏在自己床前的惊悚一幕。
只能等到天亮再想办法。
这时店里进来客人,店员回到了岗位上,没有再追问。
周锦有些疲惫地趴在桌上,头埋在双臂里。
这一晚消耗太多体力,先是在梦里奔跑,然后醒来又和周嘉皓对抗,最后又在雨里奔跑。她的体能早就告罄,慢慢地带着饥饿和疲惫睡了过去。
*
宋老板是虹城本地有名的房产商,年逾五十,依旧爱泡在酒色里。他和钟父钟国强是老朋友了,总把“小时候抱过钟砚齐”这个事儿挂在嘴边。
他挺着啤酒肚,穿着深色运动服,看起来没什么大老板的样子,笑起来眼睛都快没了。
钟砚齐跟他斡旋一晚上,也被灌了很多酒。
峄山市场已经是老街了,在这个沿海城市屹立不倒几十年。近几年愈发腐朽衰老,精明的生意人总能敏感地嗅到味道。
钟家有太多峄山的房产,一旦拆迁,必定是不容小觑的收入。宋老板只是想一下,仿佛都能闻到钱的味道。
宋老板推崇本地酒文化,喝到深夜,钟砚齐路都走不稳。他这两年已经鲜少参加这种强度的酒局,突然喝这么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不安分地碰撞。
李靖开着那辆比斯开蓝的卡宴,后座载着宋老板和钟砚齐,穿梭在雨中。
宋老板家住虹城最西面的沿海别墅区,是他们公司开发的房产之一,离市中心的峄山市场很远。夜晚路上车少,依旧开了三十多分钟。
李靖将宋老板搀扶进去交给秘书,回来时看到钟砚齐支着身子,手按在副驾驶后座上垂着头。
“七哥,没事吧?”李靖上前询问。
今晚开车送了三个酒鬼,连李靖都疲惫起来。
钟砚齐抬头,眼眶微红,嘴唇也有些苍白,看着着实不好受。
他向后靠在座椅上,手搭在腹部,摇头。
“头疼吗?”李靖坐进驾驶座,小心地问。
钟砚齐没有回答,干脆地命令道:“开车。”
他没有说回哪里,李靖看他这幅样子,不敢送到华林盛世住,打算送回seabed休息室。起码那边夜间有人,可以照看一下。
回程走上一段不平坦的道路,是西街片区的主干道正在修路,坑坑洼洼得,极不好走。
车里不通风,酒气弥漫,甚至座椅上都有若有似无的味道,顶得人犯恶心。
钟砚齐捂着胸口坐起身,眼睛紧闭,面色难看。
“停车。”
见状,李靖赶紧靠路边停车。他抽出雨伞撑开,绕到另一侧开车门,将钟砚齐扶下来。
“七哥,你在这里一等,我进去买点东西。”
钟砚齐被李靖安顿在便利店门口的棚顶下遮雨,终于能有机会呼吸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