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精甲士在门外应声,并为离开主帐的人掀起一角帐幔。
象糯双手持剑,叉指握于额前,“诸位,在下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山野间的雄鸡抖擞着鸡冠才叫了一声,火盆渐灭的北营校场内便响起了马蹄声。
是象糯的那匹黄洋驹,它衔着自己的缰绳寻到了主人的帐幔外,前腿弯曲重重地卧了下来。
禺山鬼被空空如也的胃脏饿醒过来,床边的矮桌上有留给他的带褶儿的宝子,张开嘴狠狠咬上一口,是他喜欢的肉馅儿。
包子吃完出门,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眼便看见了黄洋驹那硕大的身躯。
“那群王八羔子!”禺山鬼望着天边嘟囔着,“咬起人来还挺厉害,明的暗的竟然都用上了。”
他叹着气拖动身躯走到黄洋驹身边,靠着它的马屁股坐下来,细布下的伤口渗出丝丝血迹。
“好马,你也受伤了。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是哪个混球干的,我老鬼以后一定替你报仇。”
汀八百一整夜都守在帐幔外,才去於池打了一盆水回来就看到一人一马横在她的大帐门口。
“你醒了。”汀八百走到近处问。
看见这个汀小子,禺山鬼不知道有多惊讶,可又想到眼下的状况便又十分羞愧地把脑袋埋进胸膛里。
“是嘞,醒了。”
“昨夜何时遇袭?”汀八百当时便带人去了迎客亭,那附近的痕迹已经被人遮掩干净。
“差不多已到辰时,我二人刚刚会面刺客就出现了。”
“刺客有多少人?”
“像是两班刺客,约莫三四十人,有男有女。”
“……不是你设陷阱吗?”
一堵墙似的大块头‘噌’地就蹿了起来,刚要起调又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帐,努力压低声音。
“少汀公子,禺山鬼绝不会背叛象糯,我可以向海母起誓。”
“昨晚我没见到她,但迎她进北营校场的人说她浑身是血。”
“但是汀小子,昨晚还活着的那些刺客是被她吓跑的,我和这马都是她救回来的。”
汀八百白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这些,你这个大块头也太没用了,竟然是趴在马背上被驮回来的。”
“这岂能怪我!!那刺客里有一队专使些下三滥的招数,那不是最后一下什么鬼药粉我没躲过去吗。”
他们正说的热闹,黄洋驹忽然起身让路,象糯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看见汀八百手中的水盆便接过去洗脸。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汀八百追着问。
禺山鬼跟着鹦鹉学舌,“是呀,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象糯摇摇头,把脸帕搭回铜盆的曲边,天边此时露出今日的第一缕霞光。
“禺山鬼兄,你想回海牙岛去吗?”
“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就走了,我不想回的时候反正你撵不走。”
“不是要撵你走,”象糯笑了起来,“如今有人给我气受,我这人可不受委屈。”
“这口气你要是忍下了,我还不答应呢。”
“咱们也让那帮找不自在的人热闹热闹,嗣王那边你就不要去了,随我去江边住几日。”
“就这么说定了,还得带上黄洋驹,我倒宁愿咱们自己养着它。”
象糯点点头,只是抬眸看向汀八百,还没说什么他便点头答应。
“我又岂能躲在这里享安宁,我自然是要同去。”
饭菜的味道已经从东厨的方向传来,所有人仍旧是聚在亓统领的主帐进食,只是今早又加了两个席位。
落座的当然是摇身一变江湖名士的象糯,和昨日昏迷着被马驮来的禺山鬼。
这俩人在旁人看来简直心大的不要不要的,昨晚那么严重的事了,今天竟然照吃照喝。
当然了,也不是一点儿烦恼也没有,就比如禺山鬼,啃个鸡腿都能扯到伤口,然后疼的嘴里嘶嘶哈哈的。
“亓统领,”象糯摸出一百金放到桌角,“要您一个杂役,这是赎甲银。”
“侠士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我借人,不必如此破费。”
“我一个江湖人哪儿能使唤精甲士,您收着,往后咱们定然还会有再打交道的时候。”
“哈哈哈,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亓官示意手下人收走金块,“侠士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昨日遇刺着实吓到我了,最近就不出远门儿了,去永江边寻摸个地方游玩儿两天。”
“侠士不??”亓官做着挤眉弄眼的表情,天底下还真没见过有仇不报的。
“哈哈哈,过几日收拾妥当了请亓统领与诸位过去做做,在下这就启程了。”
“这么快?我去看看军中可有余闲的人护送侠士一段路。”
“亓统领,”象糯制止亓官,“好意心领了。”
临出门才看向嗣王和直言郡公,她那目光中已然别有深意。
“二位,就此别过。诸位,就此别过。”
“别过。”
“别过……”
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眉头紧蹙,这位象糯姑娘如今更加让人看不懂了。
永江有一处鬼头渡,离永江门闸口整十四里地,凡是死在永江里的人,无论多远,尸体最后总会在这个渡口浮出水面。
所以这附近的捞尸产业相当兴旺,方圆五里以内,不是义庄就是烧纸铺、扎纸铺、棺材铺一类的铺子。
但是最近这里的活人明显比死人多了,连满街的纸元宝、白纸幡看着都没那么阴森了。
因为渡口那里停了一艘大船,三层制式的富人游舫,完全没有护卫,上面只有三个人和一匹马。
就那样靠岸了有三四天左右,来了好大一班人,里面有优伶乐师、厨娘杂役,方外杂耍、药师酒徒。
又过了三四天,开始有不少江湖人士到镇上来,一来就打听一个叫青衫士的人,打听的多了,镇上的人便都知道那游舫的主人叫青衫士。
这些人里有凶神恶煞的,有慈眉善目的,有成帮结派的,也有一人一马前来的。
那游舫怪,游舫的主人怪,请来的客人也都怪。
那些人每日辰时开始弹唱,每日申时关门送客,凡是有懒着不走的一律打出去。
到了晚上就更怪了,船上那匹马一遇浮尸便怪叫,船上那三个人就只是挤在一处观看。
一开始船上的跑腿儿到镇上买东西,镇子里的人都要拉着人东拉西扯地问一大堆,人家也是有什么就答什么。
只说是游舫的主人发了英雄贴,天下有名之士、无名之人都要来,这游舫还要在这里停好久。
最先大着胆子上船去的是扎纸铺家一妹,她躲在舱门外听人唱歌,游舫的人发现了竟搬了凳子请她进去看。
后来镇上的人才知道游舫的主人是晚上看捞尸的那仨人儿里的姑娘,也就是那些江湖人嘴里的青衫士。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镇上的人对这游舫也不好奇了,日子照样过,生活也照样有时很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