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诡史端坐在木床上,他抬头能看见月亮,能看见天空,能看见被风吹着跑的云。
“司开府,今日的月色如何?”
“见过山语郡主,今夜却不是满月。”
山语郡主把带来饭菜让狱卒拿进去,她坐在牢门外,踢开脚下的一根稻草。
“本来要去见我父亲,那边的人说不准探望,就送来给你了。”
“美酒佳肴又何须在乎它们的本意。”
“有其她人来看过你吗?”
“索卓已死,藤甲兵已散,孑然一身,月下一人。”
“你……为什么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清澈的酒液流入杯中,酒香盖住了这牢房之中的腐臭。
“我有位阿姐,你说你爱她?你说她曾救过你?”
“山语郡主不是守礼亲王的独生女吗?臣不记得说过那样的话。”
“她有一柄飞鱼剑,她听得到名贯楼鱼骨铃的鸣唱?”
“天下还有那样的怪人?鱼骨做的哑铃又怎么会鸣唱。”
“你为什么要忘了呢?你可是信誓旦旦说过,若是不保大恩天诛地灭。”
“郡主为什么非要臣想起来呢?忘记也未见的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山语郡主记得,似乎也只有山语郡主记得,她的教习姐姐,守礼亲王府的郡主教习。
“郡主如果非要问原因不如先告诉臣,您那位阿姐姓甚名谁,也许臣能记起一些什么。”
“她……曾是守礼亲王府我的教习,我叫她阿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了。”
“那臣也无能为力了,臣怎么会爱上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臣没爱过任何人。”
“她知道很多事,见过天下万物,剑法超群,文采出众,她很厉害。”
“……那么山语郡主这位阿姐去哪儿了?”
“走了,我想是。”
“国母如今仍礼待您和王夫人,等这场混乱过去以后,您可以差人去找她?”
“司开府可有什么遗愿?我力所能及的一些。”
“哈哈哈,臣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什么想要的。”
山语郡主起身准备离开,那个大牢内喝酒的人忽然眼睛亮亮地叫住她。
“郡主真的能答应臣吗?”
“只要我力所能及。”
“请让臣亡于水中。”
“只是这样?”
“是,请让臣亡于水中,或许……总之只是一个念头,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会尽力而为。”
越靠近天益城荒废的民居就越多,在月夜中颇有一股古宅鬼事的味道。
毋奎是真怕鬼,他的马紧紧贴着禺山鬼的马走,两马时时踢到对方而大叫不止。
“毋奎,”禺山鬼把马拉开,“你听清楚了,这天下间没有鬼,就算有也不会来找你。”
“为什么?”
“鬼怕恶人。”
“我又不是!!”
“我是行了吧。”
“所以我才要离禺山鬼兄你近一些啊。”
禺山鬼无语至极,怎么也说服不了这家伙放开胆量。
再往前走就是战场,他们二人还没傻到大摇大摆地穿过去敲城门。
有一小队兵勇白日会搜刮这些空下来的民宅,他们不敢贸然夜间停留。
唯一能去的只有北营校场,不知道精甲士是否还在原地。
“哇!这校场是真大啊!!”毋奎骑着马穿行在营墙大帐之间,这会儿他倒是不怕鬼了。
“就在这儿休息吧,”禺山鬼四处查看了一番,这里空无一人,“明天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接近天益城。”
“禺山鬼兄,这里真是精甲士的大营?”
“嗯,是他们的,我还见过那些人,都很猛。”
“女精甲士也是?”
“你说呢?”
“唉,我早年的愿望可就是加入精甲士,奈何笔试落选,我人生的一大憾事。”
“滚去睡觉。”
“禺山鬼兄你这脾气得改改,你好好儿说,我又不是听不见。”
“去睡觉。”
“好吧,我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他们的马也被废弃的营帐遮掩了身形,这里暂时不会有什么人来,除非就快要开拔到国都来的那一支队伍,他们需要地方修整,不过,还有时间。
天亮,这附近连鸡叫声都没有了。
禺山鬼在东厨找到一些吃食,不动火,生啃。
事实上他有些焦急,三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在天益城附近转了两三天,即进不去城,也没看到守智亲王风师的影子。
“禺山鬼兄?禺山鬼兄?醒醒,快醒醒。”
“毋奎幼弟,这国都附近没有鬼,它们怕象糯,我是恶人,她也是恶人。”
“什么跟什么?我让你醒醒,有人来了。”
两个大块头刚翻出营地的墙,整个北营校场就被火光照的亮如白昼。
“马呢?”
“放跑了,去那边林子里了,这些人是顺着官道来的。”
“知道是什么人吗?”
“官兵呗,但不像是守智亲王的风师。”
那些人没竖军旗,身上的盔甲也没带番号,禺山鬼和毋奎远远地藏着,一躲就到了天亮。
“哈欠,禺山鬼兄,他们走了吗?”
“天刚亮的时候有人来了,看来是见这支队伍的主帅的。”
“谁的人来见他们的?”
“铁骑兵,守仁亲王的人。”
正说着北营校场里出来一队兵马,全副武装地奔向铁骑兵营地方向,领头的人禺山鬼认识——厉虎,领征王的副将。
“要是沃言沃广或者小游蓝他(她)们在就好了。”
“打架这种事咱们俩也可以。”
“我是要弄清楚领征王的人怎么跟守仁亲王的人混在一起了,这俩人不会是要连手吧?”
“要不去打听打听?”
“放眼望去都是他们的人,上哪儿打听去,先去找马吧。”
“嗐,这个不痛快劲儿,咱俩得藏到什么时候?”
“守智亲王的风师估计快到了吧,到时候就不用藏了。”
“那感情好,终于能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了。”
毋奎坚决不要再生啃食物,这两日生吃的他都感觉自己退化成圈里的牲畜了。
他逮住了一只野兔子,拽着禺山鬼要去离战场远一些的地方烤熟了吃。
“禺山鬼兄,”刚钻过树杈的毋奎惊喜到失声,“猜我看见谁了?终于不用再过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了,守智亲王王下!”
那种木箭赐入血肉的声音像是到菜园子里砍了一颗青菜,脆生生的又带着些许沉闷。
“什么事?”厉虎在马背上问。
“不是什么大事,”守智亲王的战马缓缓向前,“一群无知小民,收拾干净,别在这里碍眼。还有,搜查树林看是否还有同党。”
“是,亲王王下。”
一队风师涌向树林,刀剑高举,摆明了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