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些了,小姐您来寻我,有何事吗?”他抬手让绯鹤下去安排,自己顺手为她斟茶。
此时已无外人,许临清收敛起笑意,郑重问道:“祈念这些年没有去查自己身世吗?”
“未曾。”那人答得很快,可却透露出一分心虚。
“那为何祈念要行百里去端了一个陌生的拐堂。”
“我听不懂。”
“你被歹人从钦州拐来锦绣阁的时候,十三岁。我与你初见在两年后,你已习惯京城,并未露出钦州口音。你与我道身世坎坷,父母皆亡。你一人从京城下属城镇来京谋生,对么?”
温祈念心中震颤,他没有想到她会记得如此详细。他连忙回忆自己曾有无说出可疑之事,但思来想去他从小便谨慎非常,应该不会暴露几分。便又缓下心神。
“温公子你不必紧张。”女人重新挂上笑容,从油纸里捻出淡黄嫩白的丹桂糕,顷刻间,桂花的香味便扑鼻袭来。
“我在来锦绣阁的路上碰巧闻到桂花味,可暮春刚过,并非桂花时节。我便知道了,这是丹桂糕的味道,只可惜京城的点铺师傅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我十几岁时,丹桂糕的滋味更甚一筹。是么?”
她说话慢悠悠的,一字一句打在他的心中。
“是。”
得到他肯定后,许临清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时你最爱的点心便是丹桂糕。”
“但这又说明什么呢?”
他已失言,许临清顾及他的情绪不再施压。
望着他发白的脸庞,女子唇瓣嚅动,心道即使急切,也不该在他人伤口上撒盐。于是她止语,准备喝完半杯便起身告辞。
温祈念看出她的礼貌退缩,主动道:“你查到我的名字了吗?”
女子没想到他会坦然发问,一时间哑然,只是微微颔首。
“我叫什么?”
“前钦州刺史唐房之子唐湘之。”
“十二岁写出《讨贼檄文》名震钦州,声撼朝野。”
“文笔雄奇,妙极生知。被誉为钦州第一才子。”
温祈念闻言苦笑摇头,他咽下沉茶,堵住喉咙的苦涩。
“我已有多年没有听到‘唐湘之’三字,小姐,您费心了。”
往事飘渺,唐湘之这个身份已离他十余年之久,从前他每日从锦绣阁醒来,都会迷茫。
我是谁?虚伪的是谁,真实的是谁。
被拐卖来京城途中的几月,他被拳打脚踢、羞辱泄愤,他已十三,勇敢的尝试反抗,但却得到失败和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不明白为何,为何将他用粗绳捆绑,像牲畜一样低头吃弃食。那十几个高壮的男人,肆意辱骂羞辱他,抽耳光、鞭笞落在他身上,若不是京城的人要的是活的,他或许根本活不到京城。
他是钦州刺史之子,他的父亲为了钦州人民以命相博。后来他才知道,那批人正是钦州人士,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他多加欺辱。
他们受到迫害,不敢去欺辱皇帝,不敢去欺辱拥有言权的刺史,却敢欺辱弱小落单的他。
他情绪汹涌却克制,眼尾发红自不知。
目睹他的伤心难堪,许临清抬手,轻拍他的肩膀。
怀着歉意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那时不知,若是知道你的坎坷,我定会将你送回尊亲膝下。”她的话被温祈念的摇头打断,不怪她,怎么会怪她呢?
她从未伤害过他,甚至出钱为他赎身,从未欺辱他。
况且,那段身不由己的日子早已过去,他不再是从前的伶仃少年,那些伤害过、侮辱过自己的人已经被自己亲手杀了。过去的苦命日子已经被掩埋,或许他可以重新开始...
不。想起前些日子在钦州的经历,面对心中人的宽慰,他几要落下泪来。可他终究忍住,没有在她面前出丑。
“实在抱歉,许某本意并非揭你的伤疤,你因陷害被卷入京中,这些年定吃了很多苦。只是我想获取一样物什,此物与你相关。”
“何物?”
“当年死于矿难的难民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