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母提了一大推东西,风尘仆仆地绕道西门,又走了大老远才找到住院楼。肖沐言匆匆请护士开了门,母女俩在门口见了一面,因为疫情也没多做停留。
看到肖母苍老的面孔和皱着眉毛的表情,肖沐言不想她想太多,故作无事地说,“这个是引流瓶,只是为了更好地把积液引出来,我是一个,别人还有两个的呢。”
点了点头,肖母说,“嗯,知道,春节做胆结石手术时,看到过别人的。”
看到肖母额头上的汗,肖沐言给母亲递了几张纸巾,肖母接过拭去额头上的汗。
“你先休息一下,我等一下叫个车,从以前常出的那个门出去,我刚刚看到有人从那个门出,更近,就是要等有钥匙的人开门才能出。”肖沐言不想母亲担心,接过所有袋子,一边催肖母赶紧回去。
“好。我歇好就下去。那你自己注意啊,里面有排骨汤,还有葡萄和西瓜之类的。西瓜是按你说的买的。”
“好,我会自己看着办。你不用着急,打的车还有一会儿才能到,路上小心些。”肖沐言用家乡话说后,继续叮嘱到,“一个人也不要不做饭,规律饮食很重要。”
“嗯,好。晓得。那你回去吧。”肖母说。
“好。”
看着肖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电梯里,肖沐言低下头看向地上的袋子,眼前冒起了雾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提起轻上了许多的袋子,肖沐言走到走廊的一大片玻璃前,不一会儿就看见肖母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站在二层,肖沐言看到肖母一边擦汗,一边赶在自动门关上前走出去。最后,肖沐言看见肖母找了个阴凉的位置摆手扇风,左右张望就怕错过车,目不识丁而又张皇失措的样子。肖沐言突然红了眼眶,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不一会儿,手机响起,肖母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妈。”肖沐言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轻轻地说到,“上车了吧?”
“言言,我已经上了车。”肖母说。
“好。我知道了。晚上很热的话,直接进屋里睡。”肖沐言看到肖母刚坐上车,连坐都还没坐稳就给她回电话,整理好情绪,说到,“到家了给我个消息。路上小心些,回家了该做饭吃做饭吃,别一个人就不做饭了。”
“晓得。晓得。那先这样。”
“嗯。”
出租车最后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平复好情绪,肖沐言提着东西回了病房。
“西瓜放你桌上了。”立姐说。
刚刚立姐的爱人也到医院送东西,看到肖母提了半个西瓜,肖沐言看起来就像提不动的样子,所以干脆帮肖沐言一起提回了病房。
“好的,谢谢立姐啊。”
走到床边,肖沐言打开西瓜袋子一看,肖母准备了大半个西瓜,然后切成了八九块小块。
看了眼阳台,肖沐言索性把凳子搬到阳台,拿了几张垫上后又将西瓜袋子提过去。
肖沐言一边使劲掰瓜,一边说到,“君姐、立姐、阿姨你们自己拿吧。我已经掰开了。”
见大家不拿,肖沐言干脆掰开后一一送到她们手上。给病友分完,又给了护工阿姨和管家姐姐拿去了一大块,肖沐言自己留下了两块。
吃完西瓜,肖沐言才打开另外一个袋子,里面有一串葡萄和两个水蜜桃,还有个长形保鲜盒,里面盛着莲子排骨汤。
打开闻了闻,又尝了一口,不知道肖母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特别好喝。
以至于后来无论王立泽怎么尝试煲莲子排骨汤,肖沐言总是觉得煲的比不上肖母煲的莲子排骨汤好喝。爱喝,又挑嘴,有些像又菜又爱玩的模样,折腾得王立泽完全没了脾气,最后还笑话她,说她就是个小孩子脾气。
周一,又是一个混乱的早上,整层都在进行体格测量,以及心跳血压测量,还有些测核酸。大会场里,医生只能尽量避让进出,肖沐言站在队伍里看了眼王立泽,只见他拿了什么东西往病房外去,许久都没回病房。
早上查房时,王鑫光查看完肖沐言的积液,便通知她可以出院了。像关姐一样,肖沐言在周末就开始收拾起了东西,时刻准备出院。
想起关姐,又想起关姐出院那天有趣的事儿。
查房时,王鑫光看了眼关姐的引流瓶,然后让关姐等查完房后找大夫拔管。查完后不一会儿,关姐就拿着粉色单子去找小大夫。
关姐回来时,笑眯眯的,显然心情极好。
“发生什么事儿,关姐看起来很开心。”肖沐言问。
关姐哈哈笑了几声,“刚刚调戏了下小大夫。”
“怎么个调戏法呢?”
大家都非常感兴趣。
捂住绷带,关姐大声地说了起来,“小大夫帮我拔引流瓶时,我跟小大夫说,我这两边真整齐啊,全切后拔管都没什么感觉了。小大夫说,两边都全切了该有什么感觉。我说这不是有些舍不得嘛。小大夫说,可以装回去。我回他说,花了一大笔钱就为把两奶给切,然后再花笔更大的钱按两个假奶子回去?”
哈哈哈哈哈。
关姐说,“刚说完时,旁边的护士先笑了起来,小大夫还在发愣,估计把小大夫给整不会了。”
听关姐表述完,大家哈哈哈乐得不行。
论战斗力还得是关姐。关姐是一个很犀利、很有攻击性的人。
那之后,护士拿了预约单和文件来找关姐,签完字,关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院,刚好她哥哥也到了。
管家姐姐过来送关姐,帮忙提行李。
到病房门口时,君姐散步回来看到关姐,匆匆戴上口罩,说到,“我也送送关姐。”
君姐、肖沐言站在门口目送关姐离开,衷心地祝愿关姐出院后一路顺利,健康平安。同时,也在等待她们自己出院那一天的到来,也坚信那一天一定会尽快到来。
关姐出院后,病房里变得沉默了许多,隔天就有新的病人入院,睡在了关姐的床位。
相同的床位,除了肖沐言、君姐,没有人知道关姐也曾在上面睡过,甚至有她这个人,刚开始的陌生感后又慢慢熟悉,渐渐接受了新人的加入。
站在病房里,肖沐言轻声地对君姐说到,“君姐,我们一定会健健康康活到自己想活到的年纪的。加油。”
管家姐姐过来送肖沐言,帮她把行李箱推到门禁门外,肖沐言把带去医院却没有吃掉的水果和小菜的袋子递给了管家姐姐,“管姐,袋子是一些吃的。能吃的您就吃了,不能吃的就扔了。”想了想,脑海里还有管家姐姐的故事,肖沐言继续说到,“另外,护士是个辛苦活儿,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您家娃有自己的生活,您要先保重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好嘞,谢谢。”
跟管家姐姐道完别,肖沐言推着箱子进了电梯。在电梯关上门的那一刻,肖沐言不由抬头又看了眼门禁门。
虽然知道是痴心妄想,但肖沐言还是忍不住期待着,期待着那扇被关上的门能再次被推开,更希望能看到王立泽。
出了电梯,肖沐言神色淡淡地推着箱子慢慢往前走去。
换了一身常服,除了被医用吊带吊起的胳膊,和普通人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更加不会有人知道年仅二十八的她,连做了两场手术,甚至差点少了一个胸,更留下一生的殇。
坐在出租车里,肖沐言抬头看了眼那个住了半月之久的地方,心里默默念着——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请里面的人,无论是病人,还是医护人员都健健康康、平安顺遂,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