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先是一愣,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指尖满是灰尘泥土,脏到发黑,这要是弄脏了夫人的衣裳……
想着想着,便十分懊恼地朝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满脸失魂落魄。
沈卿宁眸光微微闪烁,倒是没想到这男子竟会有此行动,想来是个知恩图报的。
“来福,你不求事实便对他人大打出手,该罚!本该逐你出府,可念在这三年来你也勤勤恳恳,便扣你一个月工钱,若还有下次,可休怪我不念旧情。”
来福一听,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又是磕头又是道歉:“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沈卿宁点头,周围的下人这才散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男子,见他站在原地,才道:“以后你就叫十安吧,这侯府人虽不多,但进来了都是自家人,可要同他们好好相处才是。”
十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卿宁满意地笑笑,旋即便离开了,自然也没看到他抬起头,朝她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彼时祥安堂。
周夫人将周承安从屋里拽了出来,一边撵着佛珠,一边劝道:“你是不知道,卿宁这些年为侯府做出了什么!你只想着柳桑桑不能受委屈,可有没有想过她?”
“到底是丞相的女儿,万一背着我们告诉了丞相什么,你还想做官?”
周承安咬了咬牙,心里的厌恶更甚:“我在江南府也解决了不少民生之事,圣上定是早有耳闻,我何苦为了这个女人忍气吞声!”
“你说得倒是轻巧!”周夫人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可你知不知道,你嫡姐入宫三年,光是在储秀宫就呆了两年,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要不是丞相打点,得了个答应的位份,早就被逐出宫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侯府的将来想想!”
周承安听罢,大吃一惊:“什么,她还没有……”
“嘘,小声点!”周夫人狠狠掐了他一把,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柳桑桑,也心疼她的孩子,但卿宁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虽然还没同房,但总归是为侯府付出了不少,你就耐着性子去哄哄,将来她也怀了孩子,就提不了和离之事了。”
“况且柳桑桑是风尘女子,登不上台面,你将来若是想进宫,是个妾还好,要真是平妻,少不了旁人的冷嘲热讽!到时你有何颜面站在朝堂之上?”
周夫人说的透彻,周承安还真听进去了不少。
只是此事定会让桑儿伤心,无论如何,他要跟沈卿宁好好谈谈……
门外,夕拾一不小心就将他们的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把东西放下,然后匆匆往凝香院的方向走去。
夕阳西斜,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点点余晖。
沈卿宁听到屋外的动静,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往罗汉床上靠了靠。
夕拾回来的时候,正巧跟出了一趟门的朝花撞上,所以干脆便一道进来了。
朝花是个急性子,脚刚踏进来就开了口:“夫人,信儿已经送到了,丞相老爷说,此事事关重大,明日便来侯府瞧瞧,到时候那柳桑桑定是没戏了。”
沈卿宁挑了挑眉,并未多言,眼睛落到了夕拾身上,她才怏怏说道:“方才奴婢听到周夫人同世子说,要哄着夫人一些,只要有了孩子……”
她说着脸上一红,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朝花一听,双手往腰上一插,指着门外就骂道:“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世子今日那态度谁都瞧见了,摆明了就是要跟夫人过不去!”
旋即又快步走到沈卿宁身边,愁眉苦脸道:“夫人,咱们这些年过的不也挺好的,虽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也要看看是跟什么人生呐!奴婢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就是替夫人不值,夫人可莫要生气。”
夕拾吓了一跳,上前就要伸手就要拽她袖子:“朝花,夫人毕竟是世子夫人,你怎能,怎能这般说呢……”
“难道你要看夫人受委屈?”
朝花恨铁不成钢,夕拾抿了抿唇,没有搭话。
她也想着夫人好,可是这世道终归是女子吃亏的,这三年来夫人说了那么多女子要学习要自强的道理,她听着也欢喜,只是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沈卿宁浅浅一笑,看来两个丫头这几年她也没白疼,至少时时刻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放心,你们难道还不了解我么?我绝不会让自己吃亏,不管他们怎么闹腾,有些事儿还得是我说了算。”
朝花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抿了抿唇问道:“那夫人是真要让柳桑桑进府?”
“进又如何,这平妻即便是送给她当,她还未必当得起。你们二人像往常般就是了,可莫闹得人尽皆知。”
“是,夫人。”
好戏,才刚刚开始。
沈卿宁伸了个懒腰,想着让小厨房弄点好吃的,毕竟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得先吃饱喝足了才是。
可还没开口,就见周承安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身后的丫鬟急匆匆地小跑跟着,一副来不及通传的模样。
沈卿宁眉眼一挑,挥手让人下去,然后拿了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如今盛夏刚及,这会儿天就要暗下来,傍晚的热气蒸发,房内有些闷热。
方才沈卿宁进了屋就将褙子脱了,换了一身浅绿色的齐腰襦裙,配着浅黄色的纱制交领上衣,显得整个人都闲适了许多。
她本就白皙明艳,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纱衣中若隐若现,伴着一股幽幽的兰香,格外诱人。
周承安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呼吸窒了窒,满心的不爽在此刻消散了不少,语气也柔和了些许:“桑儿的那些补药,都是你叫人送来的?”
沈卿宁懒懒看了他一眼,笑道:“虽然柳姑娘尚未进府,但怎么说也是世子的人,即便我不喜,也不能小家子做派糟了外人笑话。”
周承安听罢,想起自己娘的话,忽然就觉得这些年亏欠了她,于是生硬地上前在桌边坐下,开口道:“这些年的确是我亏待了你,放心,只要你同意抬桑儿为平妻,一切照旧,这侯府的掌家钥匙,依旧在你手里。”
沈卿宁觉得好笑。
虽然知道他这人厚脸皮,但没想到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世子若是为此事而来,那请回吧,侯府的脸面远比世子的心尖人重要得多,我既执掌中馈,自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周承安听罢,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沈卿宁,你不就是妒忌她有了我的孩子吗?就那么容不下她?以后你我也会有的,你没必要跟她过不去!”
见她不答,又站起身,像是恩赐般扬了扬下颚:“只要你同意此事,我今晚便留宿在凝香院。”
这话说的,好像没了他不行。
沈卿宁最烦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之人。
她站起身,走下罗汉床朝他逼近一步,冷声道:“世子,请回吧,我这小小的凝香院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要是让柳姑娘知道了,小心落胎!”
“你个毒妇!竟然敢诅咒桑儿!”
“什么诅咒?”沈卿宁冷笑,“柳姑娘一颗心都扑在世子身上,万一知道此事又气着了动了胎气,世子怪罪到我头上,我可不认!”
周承安脸色一僵:“本世子何时说要怪罪到你头上了!”
“那可未必,柳姑娘弱柳扶风,哭一哭便软了世子的心,到时候自然是她说什么,世子便信什么了。”
沈卿宁说得云淡风轻,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周承安虽然讨厌她,但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如今见她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某个角落刹那就觉得不痛快起来。
“沈卿宁!本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沈卿宁眨了眨眼,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不同意。”
“好,很好!你别后悔!”周承安眼里冒着火,眼底的厌恶几乎要喷涌而出。
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