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这些话你跟我说说便罢了，切不可对旁人提起，你应当知道伴君如伴虎，更应知道这为官之道里最要紧的一条，便是少说话。”
沈余成点点头，“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小孩了，自然知道利害，只是觉得心寒罢了。”
皇上幼时并不得宠，虽是中宫嫡子，但却不得先皇欢心。
如若不是当初沈老太傅出手相助，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又在先皇面前极力推崇，他当时必定坐不稳这太子之位，又如何能顺利登基。
沈家人从未提过此事，毕竟对皇上来说那样卑微的过去实在敏感，沈家作为屹立不倒的百年世家，也深谙伴君之道。
况且他们也不是那种挟恩图报之人，只求皇上不会因他们知晓从前的事，对他们有所记恨便是了。
二人浸淫官场多年，私下里虽是抱怨，但见了外人，面上却还是半分破绽都不露。
见他们到场，周承安忙上前行礼，“父亲、二叔，今日小婿若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还望您二位多多教导。”
“这是自然，陛下今日既让你一起迎接宋国使臣，只怕也是想让你从中学习，只怕将来对你还有大用。”
沈余成瞪了周承安一眼，冷哼一声绕过了他，去同陈安之寒暄，沈余贤面上却不见半分情绪，好似只把他当成了一个需要教导的小辈，又道，
“你二叔疼卿宁，生怕她受了委屈，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小婿不敢。”
众人落了座，便有舞女挥着衣袖翩翩而入，陈安之和沈家兄弟并秦国公、英国公及礼部尚书坐在上首，其余人员在下首依次落了座。
周承安虽有品级在身，但到了这种场合，却连上座的机会都没有，分给他的位子也临近角落，他伸直了头才能瞧见高台上的沈家人。
坐在他身侧的是礼部侍郎吴中升。
这吴中升出身贫寒，是乾元三年的进士出身，但他虽不是世家出身，却对官场之道极为精通，短短四年便升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见周承安冷着脸瞧着沈家人，吴中升心思微动，想起了这段时间京中有关周承安的传闻，笑着去同他打招呼，
“周大人外任三年，一切可好？”
“多谢吴大人惦记，虽说离京远了些，不过好在圣上关照，倒是一切都好。”
他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吴中升笑得不见眉眼，接着道，“我听闻周大人的爱妾有了身孕，一路可还平安？”
听他提起柳桑桑，周承安神色微变，他自是知道眼下京中如何骂他，说他不顾家中发妻、不知礼义廉耻，与一个青楼女子无媒苟合。
他摸不准吴中升忽然提起柳桑桑是何用意，吴中升却读懂了他眼中的戒备，忙笑着解释，
“周大人不要误会，我家娘子出身与弟妹差不多，因而听说了你们二人的故事，感动不已，知晓你今日也会来此，便央我多关照几句。”
一听吴中升的娘子也是青楼出身，周承安心中的戒备大大降低，抱拳致歉，“吴大人莫要介意，实在是……”
“贤弟不必多言，你如今所面临的困境，几年前我也经历过，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这是自然，早就听闻吴大人贤名，只是一直无缘得交，今日有幸与吴大人同席，实在是荣幸之至。”
二人推杯换盏，不过寥寥几句，周承安便将吴中升引为知己，大有相交恨晚之意。
吴中升又敬了他一杯酒，见他双眼迷离，已然带了几分醉意，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如今沈家可真是春风得意，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沈尚书管着吏部，沈氏族中子弟、沈老太傅门生又遍及朝堂，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南朝就该改姓沈了。”
他一番话惊得周承安酒意散了一大半。
“不可胡言，我岳父一心为国，怎会……”
他猛地住了嘴，仿佛说到了什么骇人的事，吴中升见了也不恼，反而又道，“罢了，这事倒先可以暂且不提。
只是我听说沈家寻回去的嫡女是个容不下人的，弟妹回京之后没少被她为难，如今她占着主母的身份，弟妹只能屈居为妾，只怕少不了要受些委屈。”
“吴兄说的极是，桑儿是个懂事的，不想因为她我同沈家起冲突毁了前程，可我这个做人夫君的瞧着，心中实在不忍。”
吴中升说起沈卿宁时话语中满是鄙夷，提起柳桑桑却口口声声喊着弟妹，这让周承安很是受用，不免更添亲近之意。
“沈家势大，前几日我不过提了句要把桑儿抬为平妻，沈卿宁便回娘家告状，沈尚书到我周家好一通威胁，可恨偌大一个临都，竟由得沈家只手遮天！”
“贤弟说的极是，不瞒贤弟，我也早就看不惯沈家在朝堂结党营私、笼络人心，但实在人微言轻。
我原以为贤弟与沈家姻亲，必定是那同流合污之辈，如今看来竟是我误会了贤弟，这杯酒给贤弟赔礼。”
二人又饮了一杯。
“贤弟刚回京不久，可曾听闻有关大理寺卿墨江之事？”
“自然是听说了，毕竟那墨江早年才名在外，提起他谁不赞一句惊才绝艳，此等少年英才，后来却陷于官场泥淖，不仅残杀异己，甚至数次对普通百姓出手，实在可恨。”
吴中升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看来贤弟是不知道其中关窍。”
“我听说，昌安宫墨江那具尸体因为病重面目全非，但我可从未听说有什么病会致人毁容。”
周承安听得云里雾里，“吴兄的意思是说，墨江是假死？”
“正是，而且我得了消息，那墨江如今就躲在沈家，沈余贤如今一人之下，墨江又深得陛下信任，此时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凑到一起，贤弟觉得会是为了何事？”
这下周承安的酒意消散的一干二净。
“你是说，墨江假死，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目的是……”
周承安双目瞪得滚圆，张大了嘴，显然是震惊至极。